| |
| TOP | |||
|
泼出去的水
管理
作者:五点 发表时间:2025-03-19 06:16:28
评论:0条
关注
编者按:家庭是社会最小的基本单元,家族是最贴近人群的社会结构;也是人际交往中对于既能体现出亲情,且又复杂微妙的亲属关系载体。作者在乡土作品《泼出去的水》中,较详实地描述了有关于家庭氛围与家族文化传承的深厚底蕴,也是一个反映乡村世界的微型窗口,能让读者从中领略到其乡土文化的深邃。因此,一个人对于自己所处的生存环境的了解与学习,会潜移默化地影响到个人对于未来世界的认识;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一个人自小时候起所了解的乡土文化,或许就能决定你的人生走向;这中间就包括着你对自己身边的乡风俚俗与人情世故的理解。有道是修行何必去深山,红尘处处可修行。正确认识自己身处环境,即使你好不容易跳脱了那个文化圈子,也需要尊重传统,因为21世纪的中国农村,依然还延续着传统的习俗;人们认为故步自封也罢,因循守旧也好,那就是生活的况味;你生长在那块土地上,你所接触到的社会现状,就是你必须遵崇的原则或规范,就如作者笔下的《泼出去的水》,那些嫁出去的姑妈或者老姑婆们能够集体走回去,并不只是走亲戚那么简单;那就是一种文化传承,虽然没有普及性,但也属于一种很值得珍惜的区域文化。欣赏充满了乡土文化的作品!推荐阅读! |
|||
|
一 “照我讲啊,你们两个也是,一个是老满,一个是大姐,凑哪样热闹,人家是姑妈回家,关你两个哪样事!”(满:幺,也是侄辈对最小的姑、叔、舅、姨的称呼) 蜿蜒曲折的山路,能会车的地方都不多,才比开得本来就不快,姑姑江月和大姐水琴还一直说个不停,要求他慢一点,要求他稳一点,让他有些心烦,正好找了个理由反击。 “嘿,等下老子左左的一刮耳过来!”即使坐副驾驶,姑姑也已经有些晕车了,本来就不舒服,才比还要阴阳怪气的挑事。 “满,收拾他,你是老的,没得事!”后排的大姐也接着发难。(老的:老人家、长辈、年长的) “等下他停车,老子两个收拾他!”看得出来,姑姑生气是假的,要扇才比却绝对是真的。 外甥女拍手大笑,“哟哟哟,有人要着打咯!满舅要着打咯!” 才比无奈,如果别人在他面前称老子,他高低都要顶回去,但这位他不敢顶,也不能顶,因为这是真的老子,有些老人向小辈询问他的父亲有多少兄弟姐妹时就直接问你有几个老子。 一个是长辈,一个是长姐,才比没有选择正面交战,正面交战他没有丝毫胜算,只能迂回攻击,所以他温柔的问:“小新新,你晕车没?” 已经七岁的外甥女在后排抱着驾驶座靠背,骄傲又开心的说:“我才没晕车!” 才比把头往后靠了靠,用后脑勺蹭了蹭外甥女,接着问:“那你看你姨奶和你妈是不是撇斗子?她们都还晕车!”(撇:四声;撇斗子:差劲的人) 外甥女转了转大眼睛看了看姨奶和妈妈,说:“嘿嘿嘿,我不敢讲,我怕着打!” “撇斗子就是撇斗子,有哪样不敢讲的,莫怕嘛!” 才比还没说完,姑姑已经等不及了,抬起左手就要扇过去。 才比慌了,两只手紧握方向盘,认真大声提醒:“开车呢!开不得玩笑!” 姑姑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咬牙切齿的说:“老子本来就晕车不舒服,你还要气老子!”说完并没有扇过去,而是在才比的肩膀上拧了一下,咬着牙狰狞的表情表示已经很用力了。 外甥女更开心了,拍手大笑:“着打咯!着打咯!满舅着满姨奶打咯!哈哈哈哈哈……” 被拧了一下后,才比放心了,肩膀本来就是皮肉最紧实的地方,再加上厚厚的衣服,根本一点都不疼。姑姑其实根本没有用力,不全因为才比在开车,而是因为心疼,这是她的小侄子,最亲的小侄子呀,才比小时候在她背上屙尿她都舍不得打。 大姐还在添油加醋:“满,多打两下,真的是,还没有我家新新乖!” 姑姑:“我看也没有!” 才比继续顶嘴:“咋个没有哦,喊新新来开车嘛!” 姑姑再次抬起左手,用食指指着才比说:“你还讲!” 才比只能认怂说:“是是是是……没有没有!” 看到才比认怂,姑姑才把手放了下去,然后斜着身子看向后排说:“新新,来!亲姨奶一口!” 新新马上趴过去,朝自己姑婆的脸上重重的亲了一口。 姑姑:“真的是,你以为只有你喊姑妈的人才能去?喊老子姑妈的人多了,天意不就喊你大姐是姑妈!” 天意是才比的侄子,是他二哥家的,二哥是大姐的亲弟弟。说是二哥,其实排行老三,只是在男孩里排行老二,才比的亲哥哥是大哥,但比大姐小。 大姐:“就是!村里都喊我们去,你还有意见?” 这下才比算是知道什么叫一败涂地了,就是一旦败下阵来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一旦认怂了就只能一直认怂,所以只能继续认怂说:“是是是,我错了我错了!” 其实才比也知道,在绝对的身份压制和血脉压制面前,他是没有任何胜算的,但他偏偏要讨嫌,偏偏要讨打,不然就不是他了。 姑姑乘胜追击说:“明天我就跟老支书讲,你这服务不到位,还发牢骚,有意见!” 老满和大姐的身份在那里,才比是不敢有意见的,老支书虽然是干部,又是叔公,却没有这样的压制力,所以才比并没有在意,反而狡辩说:“嘿!村里确实让我去打杂,又没说要接送,屁的服务没到位!” 大姐也用手指着这个最小的弟弟,警告说:“你再讲一句!” 这次才比并没有慌,他知道这个大姐更舍不得打他,他还要继续挣扎,狡辩说:“要讲道理塞!本来就没安排接送嘛!” 外甥女也假装用力的打才比,拍才比的肩膀,边打边喊:“不听话!打你!不乖!打你!” 这把姑姑和大姐俩姑侄逗笑了,只有才比没笑,他是被打的人,也是被欺负的人,他不应该笑,更不应该开心,威胁说:“小新新,你敢打我,等下我打你屁股开花!” 外甥女并不怕,仰着头说:“我才不怕你,你要是打我,我妈和姨奶就打你,还有外公外婆、二舅二舅妈一起打你!” 才比不说话了,因为这实在丢人,一个大男人被三个女的欺负,其中一个女的才七岁。 大姐依旧没打算放过才比,假装揪了揪才比的耳朵说:“我和老满的话就是命令,比哪样命令都管用,你晓不晓得?” 揪得并不疼,才比只感觉痒,歪着头用耳朵磨了磨衣领说:“莫闹!开车呢!” 大姐不屑的说:“开车了不起啊!开车就不打你了?” 才比毫无办法,但转了转眼睛后,很快就找到了反击点,问:“大姐,姐夫咋个没来?” 大姐:“他大姨妈家进新屋,他要去吃酒。”(进新屋:搬进新房子的仪式,也指乔迁酒席;吃酒:喝酒、吃酒席) 大姐并没有发现这是陷阱,才比有些得意,继续试探问:“今年他还没来拜年吧?” 大姐有些疑惑,但还是如实回答说:“没来啊,本来打算初二来,不是讲要搞姑妈回家嘛,就没来!” 才比的目的达到了,他开始嘚瑟,阴阳怪气说:“你看嘛,他就这样子,才到手没几年,连拜年都不来了!” 大姐这才发现是陷阱,这个弟弟看起来像是为她鸣不平,实际上却是挖苦她。 才比继续嘚瑟说:“这才几年,连拜年都省了,一点都不重视!” 大姐一下子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不该生气,只喊出了一句:“关你屁事!” 才比知道自己赢了,所谓穷寇莫追,又看了看副驾驶的姑姑,炮火蔓延,说:“你看嘛,好的不学,学满姑爷,让老满一个人回娘家!” 才比这不是炮火蔓延,是自寻死路,姑姑是真的有点生气了,握紧拳头就要锤过去,“你真的是是讨嫌,不被打就皮痒!” 才比眼看姑姑就要动真格了,赶紧求饶:“莫动莫动,开车呢!危险得很!” 姑姑不敢真的锤,但不锤就出不了气,只能自己憋着,警告说:“晓得危险就莫皮痒!” 知道姑姑不敢真的锤,才比也不敢继续拱火了,赶紧转移话题问:“满,姑妈回家都搞些哪样?之前那回我出去了。” 姑姑把闷气咽回去了,说:“也没搞哪样,那回就是各自在家吃早饭,饭后姑妈们集合,去拜拜土地、拜拜水井,然后给还在村里住的老人送点东西,喊大家晚上去吃饭!” 才比有点失望,这个活动确实有点简单了,抱怨说:“就吃饭?不搞点节目?” 搞节目不仅要时间,还要经费,看着这个傻里傻气的小侄子,姑姑失望的摇了摇头。大姐问:“你还想要哪样节目?搞个晚会?你出钱啊?” 这个钱才比是没有的,也是出不起的,但他仍然不满意,说:“咋个讲也搞点节目嘛,比如你们姑妈唱唱歌,跳跳舞!” 大姐:“应该有唱歌,上回到后头就唱歌,老满唱酒令老厉害了!”酒令就是劝酒歌,一般是妇女唱,男人也有会唱的,但是很少。 “老满会唱酒令?我咋不晓得!”才比其实是知道姑姑会唱酒令的,而且唱得还很好,他听到过,他故意这样说仍然是为了讨打。 姑姑还没生气,大姐立刻替她说话:“是你想听就听的?你要想听赶紧成家,打三朝的时候我喊老满唱!”(打三朝:办满月酒) 满月酒确实会唱酒令,尤其是劝孩子外婆家来的人喝酒的时候,才比就是在自己侄子侄女们满月酒的时候听过姑姑唱酒令,但因为忙只听了几句。 侄女不仅替自己说了话,还将了才比一军,姑姑总是有点开心的,更何况才比的终身大事已经是全家人的大事了,也阴阳怪气说:“看来我是没机会唱咯!” “明天晚上我就听到了,你不唱我就喊老支书,他下命令!”才比依然得意,依然讨打。 大姐:“满,你应该唱吧,上回你就唱。” 姑姑:“我本来打算唱的,他这种讲那我不唱了!” 这点才比并不担心,姑姑如果不唱,他不仅可以找老支书下命令,还可以带大家起哄,继续问:“这个活动应该就搞了那一回吧?都五六年了!” 大姐:“嗯,就一回,那时公奶都还在。”(公奶:爷爷奶奶)说完大姐就不笑了,有些低落,伸手抚了抚女儿的头。 姑姑:“上回是才青去帮忙,这回咋个是你了?” 才青是大哥,也是才比的亲哥哥,才是字辈,整个大家族里这一辈的男孩姓名一定是杨才某,这是家族的规定,早已在家谱中排好了的。而女孩起名一般不用字辈,例如才比的姑姑辈一般是杨某月,才比的姐妹一般是杨某琴,但这种规律也不是规定的,而是小家族自己选择的,可以小到只是一个小家庭。 按照时间表,今天是才比出门打工的日子,但几天前老支书在群里发了通知,还配上志愿服务人员名单。名单是一张大大的喜庆红纸,用庄重的毛笔和不熟练的笔迹写着大大的名字,才比榜上有名,被分到了打杂组。 才比:“我还想问呢!我们打杂的那几个都是没成家的,不晓得老支书那老家伙搞哪样鬼!” 老支书不仅是干部,还是才比的叔公,才比说他是老家伙显然不妥,姑姑立刻教育说:“嘿,那是叔公,你这种讲话别人是要讲你妈的!”子不教,父之过,也是母之过,才比没大没小,别人当然会议论他的父母。 才比不以为然,不屑说:“哼,那坑鳅的,老满你是不晓得,那老家伙一肚子的坏名堂!”(坑鳅:喜欢坑人又狡猾,像泥鳅一样滑溜) “停车!”姑姑立刻严肃的喊。 才比只能马上停车,他担心姑姑是晕车了,想休息了一会儿,更担心姑姑是因为晕车而反胃想吐。没想到车刚停下,才比的耳朵就遭殃了,这次姑姑是真的用力了,她必须教育教育这个没大没小的小侄子。 “坑鳅也是你能讲的?”姑姑一边用力扭一边问。 坑鳅的意思不仅不好,还有些坏,一般只能对同龄、平辈或者晚辈才能说,才比这属于是大不敬。 “疼疼疼疼疼……不是我讲的,不是我讲的……”才比这次是真的只能求饶了。 “嚯嚯嚯嚯嚯……哈哈哈哈哈……”外甥女笑得最开心了。 “不收拾你你不听话!不收拾你别人讲老子们没教你!”姑姑并没有松手,还暗暗加了一分力。 “疼疼疼疼疼……放手放手放手!”求饶没用,姑姑还是没有松手,长痛不如短痛,才比只能猛地甩头,随着一阵更剧烈的疼痛,耳朵终于摆脱了魔爪。 才比搓了搓耳朵,一边搓一边说:“都红了!你当我还是小新新啊,动不动就揪耳朵!”这种耳提面命式的教育一般只对小孩子,才比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已经二十八了。 “该!”大姐不仅不心疼,也没有相劝,反而继续拱火。 姑姑并没有觉得不妥,她并没有觉得才比已经是大人了,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既高傲又生气的样子。才比无奈,只能默默发动车子,他再一次发现了男人不能跟女人讲道理,尤其是自己亲近的女人,特别是长辈。 “满,你们拜土地,拜水井,一般要带哪些东西?”走出去没多久,才比又嬉皮笑脸的去问姑姑。 才比真是狗一样的性格,刚刚还抱怨生气,马上又过去摇尾乞怜。姑姑却并不奇怪,她已经习惯了,不仅才比这样,才比的大哥才青和二哥才民偶尔也这样,只能不耐烦的说:“抬那头猪,还要几只鸡!” “猪脑壳?” “整头猪,鸡要五六只大公鸡!”姑姑更不耐烦了。 “我去!整头猪!快两百斤呢!”才比惊讶了,“又是我的活!” 大姐:“你不是打杂的嘛,咋个是你的活?” 才比继续抱怨说:“大姐,你怕是不晓得打杂是哪样意思!” 姑姑解释说:“打杂就是没人做的他们要做,有人做的他们也要做,反正是哪样都要做!” 这个解释是对的,打杂就是这样的,姑姑这是很理解很体谅自己,但才比并没有开心,而是有些担心,他又想说老支书坑鳅,却不敢说了,只能抱怨:“看来明天要遭罪咯!一大早就要去搬锅碗瓢盆桌椅板凳,早饭后还要抬猪陪你们去拜土地水井!” 大姐问:“不是还要杀猪嘛,你不用杀猪?” 才比立刻就激动喊:“啊!杀猪杀鸡那是老二他们灶房的活,他们的活还要我做?”那份志愿服务名单里,才比的二哥才民也榜上有名,分在了灶房组。 大姐笑了,说:“你不是打杂的嘛,就是不管哪样活都要搞!” “哈哈哈哈哈……” 姑姑笑了,大姐笑了,就连外甥女也笑了,只有才比苦着脸。 沉默了一会儿后,才比突然认真的问:“满,比我爸大的喊姑妈,小的叫姑孃;比公大的喊姑奶,小的喊姑婆,熟悉的分得清,晓得哪个大哪个小,那不熟悉的也不晓得大小,咋个喊嘛?” 姑姑彻底无语了,是‘没救了埋了吧’的那种无语,所以扭头过去不想看见才比。大姐的无语程度稍微轻一些,摇摇头嫌弃的说:“哎哟!难怪连媳妇都找不到,老实是哈哦!”(哈:三声,傻的意思) 才比也无语了,他是认认真真的问问题,不明所以的突然被骂,还被嫌弃,有些急了,继续说:“哪样意思嘛,问你们两个又不讲,到时喊错了别人又讲你们老的没教!” 姑姑还是无语,还是没说话,她揉了揉眼睛,更不想看见才比了,气得肝疼。 大姐也无语,这些对长辈的称呼,是坐摇摇车的小娃娃学的,如果才比不是在开车,她肯定一巴掌过去了,但她又不想别人说自己家的长辈没有教好自己家的人,没教养是非常恶毒的话,但有人养没人教是更恶毒的话,只能无奈的说:“新新,你这个满舅哈得很,打他!” “好!”外甥女回答得可开心了,因为这等于是奉旨打人,名正言顺,光明正大,然后从后面用力去拍打才比的头。 才比并没有躲,一来在开车,二来外甥女的拍打更像是抚摸,一点儿力道都没有,只能着急喊:“搞哪样?搞哪样?” 外甥女打了一顿后,大姐才不耐烦的解释:“伯和叔一般会分,伯妈和叔妈也会分,姑奶姑婆和姑妈姑孃没那么多计较,不晓得年龄的都喊姑婆或者姑孃!” 才比依旧半信半疑的问:“可以这种?” 大姐猛的低下了头表示绝望,喊着说:“有些本来就没分,大的小的都喊姑孃!” 才比这才恍然大悟说:“咦!好像真的是!” 大姐也不想说话了,姑姑绝望的看着车窗,问:“妹,你气没气?”妹是一种称呼,并不专指自己的妹妹,对晚辈的女孩也可以这样叫。 大姐眼神空洞,绝望的说:“我不想讲话了,也不想认识他!” 姑姑:“他小时候老子就教他了,他现在还不晓得,天菩萨!”姑姑也不想认识这个人了,更不想跟这个人有任何关系,奈何这偏偏是她血脉相连的亲侄子,还是自己最溺爱的小侄子。 才比反驳说:“有教过?我只记得你讲大的喊伯小的喊叔,大的喊伯妈小的喊叔妈!” 姑姑甚至连动手的想法都没有了,就更别说口头教育了,只是靠着车窗叹气。
二 外甥女本来睡着了,即使她的姨奶妈妈跟舅舅一直吵闹,她也睡着了,但只睡了半个小时,一到外婆家就醒了,看着外公、外婆、二舅、二舅妈已经在路边等着了,一下子就兴奋起来,车刚停稳,就急着推门下车了。 新新的外公外婆就是才比的大伯大妈,是大姐水琴和二哥才民的父母。 见面时一般是小的先叫人,这是规矩,新新先叫外公,再叫外婆,等她外婆准备抱她的时候,她却跑开了,完全忽略了二舅,跑到二舅妈面前蹦起来,“舅妈!我要看弟弟!”天意刚满半岁,还在襁褓中,新新蹦起来就是迫不及待要看舅妈怀里的他。 姑姑和大姐也接着下车,才民立马偷摸跑到一边把鞭炮拿出来点了。 才比:“又不是新姑娘回门,还放炮!”(新姑娘:新娘子)回门是结婚的一道礼仪程序,新娘子到新郎家里拜堂之后需要再返回娘家,路途近的拜堂之后就回但不在娘家过夜,路途远的一般第二天回而且还会在娘家过夜。才比这样说不仅是调侃,更是挖苦。 大姐两只手捂着耳朵,回头瞪着眼睛雷了一眼才比,才比依然是得意的样子,丝毫不惧。 才民:“不是回门,这次不一样,肯定是要放炮迎接的!” 打过招呼后,大家都去看天意,红扑扑粉嫩嫩的脸蛋和那水汪汪圆滚滚又咕噜咕噜转的大眼睛显得特别可爱,姑姑忍不住用手去摸,这是她的侄孙,亲侄孙! 大伯歪着头看着才比说:“还蛮快的嘛,我以为你们还要半个小时才到呢!” 才比笑着抱怨:“快!这还快?一个皇太后,一个太皇太后,我都不敢开快!” “太皇太后?哈哈哈……”大伯笑了,声音很粗,却很爽朗。 皇太后和太皇太后虽然是玩笑,但大姐听来却是坏话,再次扭头瞪了一眼才比。才比才不怕,已经到大伯家了,大伯和大妈才是真正的太上皇和皇太后,在他们面前大姐不敢动粗,姑姑或许还会有一点点可能,但姑姑显然已经不想理他了。 才民奇怪的问:“你们两个不是晕车的嘛,咋个不像晕车的样子?” 姑姑并没有理会这些对话,她还在逗自己可爱听话得侄孙,这俩不听话的侄子她现在不想理。 大姐:“本来有点晕了,我和老满都要吐了,才比这家伙一直气我们两个,才好点的。” 才民看了一眼才比,调侃说:“哟!你还有这种本事,那以后喊老满和大姐专门坐你的车!” 姐姐是有血脉压制的,但兄长是没有的,兄友弟恭似乎并不符合真实生活,所以才比并没有多尊重这个二哥,甚至只有在向大伯大妈询问二哥的去向时才会称呼二哥,所以不耐烦的说:“老二,你真的话多!快点搬东西!” 才民反驳说:“你咋不搬!” 才比赶紧锁上驾驶室的门,得意说:“我还要去停车,你赶紧搬!” 才比并不担心对二哥的不尊重会让大伯大妈心里不舒服,他们兄弟从小就这样没大没小相互挖苦。才民也没有办法,他总不至于让父母搬东西,更不至于让姑姑和大姐自己搬。 停车的地方并不很近,但也不算远,一个村寨能有多远,等所有东西都搬到家里后,才比才叼着烟摇摇晃晃的回来,一进门就先给大伯发烟,再给二哥发烟。 二哥才民接过烟还没点上就骂:“老满和大姐买东西就算了,你大年三十才来,这次来还要买东西,骚哪样骚!” “又不是买给你吃的!”才比走到火堆边,紧紧挨着大妈坐下,还略带撒娇的样子,“你话多搞哪样!” 大伯却有意见了,说:“那也不对嘛!你家搬到榕江了,我也经常去,也要买东西才好意思进门?” 才比立刻反驳说:“你和大妈哪次去是空手的,各种粑粑、瓜果、辣子、白菜……” 才比还没说完,大妈就打断说:“都是自己种的,又不是买的!” “那也是钱,你们也莫找我麻烦,又不是我买的,要骂去骂他们两个!”才比这是甩锅,他说的他们两个指的是自己的父母,虽然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但毕竟是五六十岁的人了,大伯大妈总不会像训自己那样训父母。果然才比这样说之后,大伯大妈也不再说了。 才比灭了烟头,风风火火的起身跑到二嫂面前:“二嫂,来,我抱一下!” 二嫂把孩子移给才比,才比接过之后也不坐下了,一边摇一边走,还用自己的脸去摩擦侄子的脸,用自己的头去碰侄子的头,这半岁的小孩子竟然笑出了声。 姑姑:“咦!真是怪,刚刚我一抱他就哭,才比抱他就不哭!” 才比得意的说:“哪个喊你那个恶,动不动就打人,还扭耳朵!”(恶:凶) 一听到扭耳朵,外甥女又大笑起来!二嫂赶紧圆场说:“他不认识的一抱就哭,他认识才比才没哭。” 大妈却发现了漏洞,说:“那也不对嘛,他也经常看到才青,才青抱他也哭!” 才比对自己的侄子说:“走,天意,我们两个离你这姑婆远点,你这姑婆恶得很!” 大伯笑了,他似乎找到了规律,说:“才比是老满,你们几个小时候也是一样的,有时候哪个都哄不好,老满一哄就好了!”大伯说的你们几个指的是才比他们。 才比立刻反驳:“我不承认,我肯定不是这样,是他们几个!” 大妈把一颗剥好的橘子塞到姑姑手上说:“妹,莫理他,那个从小就是不懂礼的人,小时候最黏你,现在大了还要来气你。”即使知道自己的小姑子并没有生气,也不会介意,但大妈还是要这样说,她是知道这个小姑子给她两妯娌带娃的辛苦的,她一直记得。 姑姑笑了,无奈说:“大嫂,气不过来,骂他吧他是赖子,打他吧也打不赢了,今天他一直惹我和水琴……”(赖子:赖皮) 才比赶紧打断说:“哎!要不是我逗你们两个,你两个早都没不得晕到哪点去了!” 大姐立刻问:“那按你的讲法,我和满还要谢你咯?” 才比嘿嘿一笑,得意说:“不客气,也只有这么亲了,又不是外人!” 这话让所有人笑也不是,气也不是,看才比贱兮兮的样子,大妈都忍不了了,拿橘子皮就砸过去,却被才比轻松躲开了。 才比严正警告:“打到我没事,等下打到天意的!” 大姐拍了拍手,起身说:“拿来我抱一下,先打你一顿!” 才比立刻转过身去说:“不给你,等下他又哭的!” 大姐:“那么喜欢抱,你咋个不自己生!” 才比立刻反驳:“你自己生得有,去抱你自己的!” 二哥正低着头看手机,头也不抬的说:“那个连媳妇都找不到的撇斗子,还想要小的?” 才比还是把孩子给大姐抱了,虽然他是老满,但终究是堂叔,大姐可是亲姑孃,然后冲着二哥说:“你这也太踏惜人了!”(踏惜:看不起,瞧不上,带有侮辱性) 无意的嘲讽更加有用,二哥还是没有抬头,淡淡的说:“有本事你就去找个弟媳妇来,光讲有哪样用!” 才比无奈,无话可说,也无法反驳,只能悻悻的坐下。看到才比的样子,大家笑作一团。 大姐突然说:“满,不如你吃亏点,你跟二妈结亲家算了!” 才比抬头看了一眼大姐,无奈说:“又来!” 大姐抱着孩子在姑姑身边坐下,欣喜的说:“满,真的嘛,知根知底的,你就吃点亏!” 才比忍不住了,吐槽说:“大姐,你也没比我大好多嘛,咋个跟他们老古董一样!” 二哥看姑姑并没有反对,说:“我看蛮好的!” 二嫂也附和说:“对嘛!亲上加亲!” 大妈:“就你这个样子,表妹那么好!你老满吃那么大的亏都还没讲话,你还有意见!” 二嫂:“就是!满,莫管他,只要你同意,我们去跟表妹讲,不用管才比!” 姑姑笑了笑说:“我不管,你们年轻人自己讲!” 面对这众口一词的同心协力,才比真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跑出去或许更好,但是外面有些冷,才比只能低着头烤火,一句话也不敢吭。 果然,转机来了,才比的电话响了,是副村长张明涛打来的,明也是他们姓氏的字辈,才比虽然跟他是同龄,但他却是才比的表叔,即使没有亲戚关系,村里人称呼不同其他姓氏的人时都称表。 才比:“领导,有哪样事?” 副村长:“你到家没?” 才比:“没来,我都到贵阳了。” 副村长:“不是喊你来打杂嘛!” 才比:“领导,你们也讲是尽义务,不是强制的嘛!” 副村长似乎无话可说,停了一会儿没说话。大伯在旁边喊:“明涛,莫信他,他来了,在我这的!” 副村长:“才比你要死啊!” 才比:“哎呀!开个玩笑嘛,有哪样事?” 副村长:“你和你二哥明天早上九点前到学校!” 学校已经两三年没有开展教学活动了,被村里拿来做活动地点了。 才比:“九点钟才去搞得赢?” 副村长:“搞得赢,晚上没有多少人吃饭,早饭我们就随便吃点!” 才比:“好嘛!” 副村长:“你记得喊你二哥拿他的那把尖刀,村里面那把钝得很!”尖刀说的是杀猪时专门用来捅的刀,又尖又长。为了方便,村里置办了一整套办酒席的东西,转椅板凳,锅碗瓢盆都有,只收一点点费用。 才比:“这个话我不传,万一他要收钱咋个搞?” 副村长:“是你要收的吧?我给你两巴掌!” 才比:“你现在是领导,是干部,哪有动不动就打人的!” 副村长:“懒得跟你扯,记得哈!” 才比:“好的!” 整个过程二哥都没说话,哪怕是说用他的刀要收费也没说话,这事副村长已经跟他说过了,他的这把刀也确实锋利,很多人都来借,大伯和他从没想过要收费,只是会提醒说用的时候小心,不能用来砍骨头。 大妈突然记起来,指着角落的三个袋子说:“你两兄弟记得,那两袋是萝卜白菜,明天早上拿过去!还有桶里泡着的四块豆腐。” 才比:“免费送?” 大妈:“你要是付钱我肯定要!” 才比:“我拿去的那就算我送的哈!” 大妈:“算你送的!算你送的!” 才比:“算我送的我就拿,不算我送的我才懒得拿!” 二嫂虽然嫁过来没几年,但早已经不是外人了,也跟着嘲讽说:“是你的是你的!哪个不晓得才比一点都不抠门,大方得很!” 才比的第一反应是想顶回去的,但想了想长辈们在场,只能咽回去了,于是问大妈:“大妈,我看好像也安排你洗碗洗菜嘛,明天早上你也要去啊” 二嫂一听就不乐意了,说:“你们两个这么大了,还要大妈拿,养你们两个有哪样用!” 二嫂一而再的挑衅,这下才比忍不了了,他决定必须要顶回去了,只要不是正面顶就没事,于是解释说:“大妈早上也要去,她拿别人才晓得是她送的嘛!” 二嫂:“没事,都讲了那就是你送的!” 大妈也补充说:“我早上才不去,早上就你们那群帮忙干活的吃饭,你们自己洗,早上杀猪杀鸡,要晚上才煮,还没有在家吃得好!” 才比无奈了,他后悔了,埋怨自己真是记吃不记打,明明知道不能讲道理的。 二哥什么也没说,起身到角落拿上扫把簸箕就出去了。姑姑疑惑的问:“才民去搞哪样?” 二嫂毕竟跟二哥是结发夫妻,当然最懂二哥,说:“应该是去扫炮纸吧!” 姑姑:“这么爱干净?” 大伯解释说:“新农村建设嘛,没扫丑看得很,村里面要讲人的!” 姑姑立刻针对才比说:“你看看你二哥,哪个像你这种好吃懒做的鬼!” 才比无奈,他都一声不吭了,躺着也要中枪,抬起头想理论一番,想了想又低了下去。 这时又传来一阵鞭炮的声音,声音很近,大姐高兴的说:“哟!还真的是都放炮啊!” 大妈:“只要有一个带头,后面的就全部跟着放。” 炮声刚停,就听到二哥跟人说话的声音。 二哥:“孃,你来啦!” 那人:“才民,扫地呀!” 二哥:“嗯,不扫丑看得很。” 那人:“你老满和你大姐来了没?” 二哥:“刚到没多久,有空来家坐坐嘛!” 那人:“好!” 二哥跟那人的对话还没结束,才比就打了个哈欠,起身伸了个懒腰,睡眼惺忪的说:“瞌睡来了,我先睡一觉,吃饭的时候再喊我。”然后就走进了客房。 二嫂有点疑惑,刚才还兴致高昂的斗嘴,一下子就困得不行了,问:“你昨晚偷牛去了?” 才比依然睡眼惺忪的说:“莫管我,偷了头好大的牛!”然后就关上了房门。 大姐笑了,说:“他不是去偷牛了,是心里头不舒服!” 二嫂更疑惑了,问:“大过年的有哪样不舒服的!” 大姐笑得更开心了,说:“你没听出来?那是松月孃的声音。” 二嫂看了看关着的客房门,又看了看全都在笑的众人,一头雾水的问:“那跟才比有哪样关系?” 大家笑得更大声了,大妈解释说:“那时候你还没来,都好多年了,估计四五年了……” 大妈的话还没说完,只听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才比已经脱了外套,露出半个头来不耐烦的说:“你们真的是没话说了,几辈子前的事还要讲!”说完再次关上了门。 二嫂一看这情况,立马猜到这里面有故事,急切的问:“莫管他,快点讲!” 大姐补充说:“那时才比跟松月孃家的那个表妹耍朋友,耍了一年多快两年,本来好好的,都打算结婚了,松月孃家怎么都不同意!” 二嫂:“为哪样不同意?” 大妈:“反正就是不同意,也没讲为哪样,她外婆,也就是你们那叔奶还……”大妈感觉不对了,没有继续说下去。 二嫂:“还咋个?” 大妈起身说:“不讲了,再讲才比真的生气了,也不早了,我煮饭去咯!” 大妈和姑姑进厨房之后,二嫂依然充满好奇的问:“大姐,后来呢?后来咋个样了?快点讲!” 二哥才民这时正好推门进来,簸箕里装的并不是炮纸尘土,而是木炭,问:“讲哪样?” 二嫂:“讲才比年轻时的爱情故事!” 二哥自然也反应过来了,因为刚刚他见到了松月孃,他拿起火钳,准备加一些炭,不耐烦的说:“都老古董了,有哪样讲的!” 二嫂:“不是老古董,刚刚才比一听到你跟那人讲话,马上就跑进房间睡觉去了!” 二哥加了两块木炭,淡淡的说:“谁都有故事,他也不是只有这一个故事!” 二嫂:“你这样讲证明你肯定晓得,快点讲!” 二嫂说着就要去拉二哥,可没有拉住,反而让二哥手里的火钳掉了下去,砸到了铁火盆发出了刺耳的声响,把大姐怀里的天意惊哭了! 大伯笑了,孙子哭了他竟然笑了,说:“我就说我们家人黏老满吧,你们要讲才比的坏话,他就不乐意了!” 二嫂把孩子抱了过去,反驳说:“这又不是坏话,他是想睡觉了,一天都没睡!” 大姐和二嫂哄了半天,孩子还是一直哭,也没见睡觉,大伯走过去说:“我来哄吧!”然后抱着天意边走边摇,“不跟他们了,他们要讲满叔坏话,满叔睡觉了,我们天意也要睡觉!” 没两分钟,天意果然不哭了,也睡着了。大姐悄悄推开房门,看见才比竟然真的躺在床上,还盖好了被子。 大姐轻手轻脚的坐下,轻轻的说:“才比真的睡着了,不是假的。” 二嫂:“难道不是因为想起往事不开心?” 大姐:“应该不是,都多大的人了,过去好几年了,今天来的路上我就看见他打哈欠了,讲话倒是有力气,可那样子就是熬夜的!” 二嫂:“那也有可能是想到要见到松月嬢,一晚上睡不着啊!” 大姐点点头说:“嗯,有可能!” 二哥看了看这两个人,无奈的摇摇头说:“你们两个都是当妈的人了,还这么八卦!” 大姐和二嫂一起瞪着眼睛说:“要你管!”
三 才比转着转着就转到了灶房,看着看着就看到了刚炸好的豆腐,也不管旁边有人没人,拿起一片就往嘴里塞。 “哎呀!才比你莫这个样子嘛,你还没媳妇嘞!”说话的是掌勺大师傅正林,较才比的大伯还要年长一些,是才比的叔公辈,菜烧得好,家家办酒席都会请他。 才比不以为意,说:“二叔公,该有的时候会有的,莫愁!” 二叔公依旧苦口婆心的说:“还莫愁呢!你爸跟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光屁股在马路上跑了!” 才比:“你老人家才光屁股在马路上跑!” 才比敢这么说,一来这个二叔公特别亲人,不摆架子,像个顽童,二来他们已经合作多次了,每次谢厨几乎都有他们。谢厨是指酒席结束后主家请所有帮忙干活的人吃饭,收洗的,打杂的,上菜的,切菜的,烧菜的全部一起。 二叔公依然没生气,笑着问:“你的活干完了?这么闲!” 才比:“干完了呀!桌椅板凳擦干净了,也摆好了,炉子的炭都装好了,就等你这个大师傅说准备上菜了!” 二叔公:“那么冷的天,你就让这些姑妈们……” 二叔公的话还没说完,才比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打断说:“烤火是烤火的,火锅是火锅的,烤火的早弄完了!” 二叔公转过身去对着大锅继续龙飞凤舞,头也不回的说:“既然你这么闲,赶紧过去帮刀!”(帮刀:切菜) 才比本想说他不是灶房的,他是打杂的,但这个理由不够充分,干脆直接说:“我不会!” 二叔公转过身指了指说:“炸豆腐你总会切吧!” 才比还没有说话,案板边挨着二哥坐着的表叔李通勤骂着说:“废什么话!赶紧过来!这点有位置,刀也有,切好的装这个盆!”说完就把一个不锈钢盆放到了那个位置上。 才比无奈,只能悻悻的搬起那筐炸好的豆腐片过去,他知道灶房有些忙不过来了,猪和鸡刚抬回来没多久;这种炸豆腐切起来也容易,斜刀切成宽条就可以了,更何况他是喜欢吃这种炸豆腐的,可以边切边吃。 才比还是高估了自己,他在帮刀里简直是丢人,别人都是连刀,声音哆哆哆不停,他是一刀一刀切,哆的一声后半天才有下一声。 刚切两片,老支书就过来了,老支书其实并不老,还没有到退休的年纪,看起来也很健壮精神,只因为当支书的时间长,所以都叫他老支书。 “二哥,配菜够不够?” 二叔公满意的笑着说:“够了,绝对够了,萝卜、白菜、莴笋、菜苔、蒜苔、洋芋、蒜叶、葱,还有冬笋!” 老支书也笑了,说:“上回买了配菜,大家又送来,结果吃不完浪费了,这次只买了一些不合时节呢,我就怕配菜不够!” 二叔公:“够了的,够了的!” 老支书:“嗯,你们就辛苦些搞快点哈,姑妈们可能饿了!” 才比突然大声喊:“领导,我有意见!” 老支书笑盈盈的走过来说:“哟!你这家伙能有哪样意见!讲嘛!” 才比:“我觉得不应该喊姑妈回家,应该喊姑婆回家!刚刚我看了,我喊姑妈的几乎没有,喊姑孃的也只有几个,喊姑婆的倒是一大堆!喊姑太的都有!” 老支书假装沉吟思索,掰着指头说:“这个问题讲起来就复杂了,你看哈,你要怪只能怪你爸、你公、你太公、你祖太公!”眼看一只手就要数不过来了,老支书干脆说:“反正只能怪你家的老祖,哪个喊你们满房发展那么快!”村里所有姓杨的,都是一个老祖发展下来的,老祖的有四个儿子,也就是现在分的四房。 通勤表叔疑惑的问:“他们家还是满房的,我一直以为他们家发展那么快,应该是长房的!” 老支书:“他们家就是满房的,我看家谱上面,他们满房的老祖比我们长房的老祖小了十多岁,可是到现在呢,他们都发展到天字辈了,我们长房的刚刚才字辈!” 通勤表叔想了想说:“保守点算,二十五年是一代人,他们从落后半代人到反超一代人!” 老支书:“是啊,所以他要怪就只能怪他家那些老祖,哪个喊他们成家那么早!”然后转身看着才比,“去啊!你去怪他们啊!” 即使胆子再大,即使能跟长辈们没大没小,才比也是不敢去责怪那些老祖的,所以只能不说话! 老支书:“不敢啊!不敢就老老实实的切菜!” 老支书走了没多久,打杂组的文远就骂过来了:“才比你去他们那充哪样大头!你的活都还没搞完!” 才比:“不是都搞完了嘛!” 文远:“搞完个屁!碗筷都还没摆,等下上菜的时候还要打饭,一桌一盆!” 才比:“饭不是抬过来他们自己去打吗?” 文远更生气了,骂得更大声了,“你想屁吃!你以为是办酒席?老支书说了今天要我们拿出最顶级的服务!” 才比一点也不想去,案板下面还有火烤着,又能坐着,抱怨说:“他说顶级就顶级呀!那是不是还要我一个一个喂!” 没等文远答话,一旁的通勤表叔嫌弃的推了推才比说:“走走走,赶紧走赶紧走!” 才比一脸生气的问:“哪样意思嘛?” 通勤表叔抖了抖装切好的豆腐的盆说:“切了半天,切的还没你吃的多,赶紧走赶紧走,莫在这挡路!” 才比依然不服气的说:“我肯吃就不错咯,连盐都不够!” 通勤表叔:“你懂个屁!盐够的话等下炒出来就咸了!” 费力不讨好,帮忙还被嫌弃,才比并没有生气,反而笑嘻嘻的说:“好嘛,那就辛苦你们灶房的了,记得要搞快点,姑妈们都饿了!” 通勤表叔把才比没切完的豆腐拿过来自己切,然后对才民说:“才青和你都不是这种德行,咋个才比这么欠!” 才民放下了菜刀,也拿起一小块炸豆腐放到嘴里,嚼了几下说:“欠就收拾他嘛,你是老的,他还敢还手?” 通勤表叔笑了,说:“还真不好收拾,你看他讲的话,讲他不懂理吧他晓得学老支书讲辛苦了,讲他懂礼吧他又嫌我们搞得慢!” 才民:“不舒服就收拾呗,还要找理由?” 通勤表叔也拿了一小块炸豆腐吃起来,说:“今天这豆腐炸得确实不错!村里你们杨家的人最多,还是一个老祖下来的,哪个敢收拾你们!” 才民:“快点切!人多有哪样用,还不是被你们欺负!” 通勤表叔加快了刀的速度,说:“屁话!哪个欺负哪个哦!” 天色越来越暗,人却越来越多,都围着桌子吃橘子、嗑瓜子、聊天,整个操场都坐满了人,掌勺三叔公的铲子是真的都冒火星了。 在一阵超过二十分钟的烟花和鞭炮的混合攻击后,终于开饭了,上菜的时候打杂组是最忙的,一般办酒席时还会分出一个专门上菜的组,而且也不用一桌一桌的打饭。挺冷的天,他们竟然出了一些汗,等他们全部忙完的时候,有些人已经吃了半饱了。 灶房的人已经为自己准备好了餐桌,也已经围过去吃起来了,现在就只剩下打杂组了。 才比大声喊:“灶房的,还有人没吃呢!赶紧来打菜!” 然而并没有人理他们,菜就在那里,他们完全可以自己打。 文远:“喊个屁!你以为他们会理你?自己动手!” 他们很无奈,无奈的提高了菜的份量。他们开始相互责怪,因为早上搬桌子的时候都以为够了,结果是他们没把自己算进去,只能蹲着吃。 干活时虽然认真,但口头上的推诿指责是一直存在的;蹲在地上吃虽然不舒服,但这对他们来说已经习惯,甚至还遇到过没有饭菜的情况。 他们确实饿了,但当他们满足的端起碗筷吃了两口之后,老支书就过来了。 “你们几个别忙着吃饭,还有事情没做呢,快点快点!先把碗放下!” 文山立马起来反对,因为他们是真的饿了,而且大家都已经开吃了,没有什么事情了,问:“老支书,还有哪样事情嘛?” 剩下的的几个人,包括才比在内,都是老油条了,既没有在心里嘲笑文山没经验,也没有放下碗,这时候不快速往嘴里扒几口饭,就真的有可能吃不上了。 老支书:“哎呀!快点去敬酒!” 文山:“敬酒也等我们先吃几口垫垫肚子嘛!” 老支书更着急了,说:“等你们吃好,有些吃得快的都已经回去了!快点!” 文山:“怎么敬啊?一桌敬一杯?” 老支书:“一个人一个人的敬,除了小娃娃!不喝酒的他们喝饮料,你们必须喝酒!” 文山:“姑妈回家不是应该敬姑妈就好了吗?二十桌快两百人了!” 老支书轻轻拍了一下文山的头说:“你好的不学,咋个净跟他们几个学顶嘴抬杠了?都是乡亲,好不容易聚聚餐,派你们几个做代表,我跟你们讲,这对你们有好处的!” 文山:“有哪样好处!” 老支书:“等下你就知道了!快快快!”说完老支书还去拉他们的衣服。 文山:“问题是这么多人,要喝死我们啊?” 老支书着急到有点生气了,说:“你们几个人分下来一个人不到四桌,又没讲敬一杯就要你喝一整杯!”说完又拍了拍文山的脑袋,比刚才用力多了。 文山还是有些为难,抱怨说:“有好多人都不认识,不晓得咋个喊嘛!” 没等老支书回答,才比急忙把满满一嘴的饭菜硬吞了下去,说:“没见过比你更哈的人了,每桌总有认识的嘛,大胆问啊!实在没有就直接喊老的嘛!敬酒肯定从年龄大的开始塞!”然后笑嘻嘻的问老支书:“领导,我讲的对不对!” 老支书:“对,那你还不快点!” 几人差不多已经吃完一碗饭了,狼吞虎咽的,他们用的是盛菜的大碗,一碗顶两碗。在参差不齐的嘴里塞满饭菜的回答声后,几人假装着急的放碗,慌慌张张的去拿小酒壶和杯子,拿好之后对文山说:“年轻呐!” 因为他们几人中只有文山几乎一口没吃! 虽说一人平均不到四桌,每个人喝一小口,但一圈下来也差不多喝了满满三杯,文山还是那个最实诚的,差不多已经醉了。 酒不仅能壮怂人胆,更能让原本就胆大的人更加肆无忌惮,微醺的几个人竟然直接把餐桌搬到了切菜的案板上,在上面架起了火锅。那案板是十五公分厚的硬木板,能同时容纳十多人切菜,既结实又宽敞,还能舒服的坐着。 文山之前几乎没吃,但吃了几口后就吃不下了,他的胃已经造反翻腾起来了。 就在几人悠哉悠哉的慢慢吃饭时,老支书又一身酒气的过来了,他和副村长虽然只是一桌敬一杯,但也喝了不少!他一眼就看见了文山,因为文山已经扶着案板边缘了。 “哟哟哟哟!文山这是真的醉了?看你那样子,以后怎么陪丈老?”(丈老:岳父) 文山已经不想理他了,倒是才比笑嘻嘻的问:“领导,还有哪样事?” 老支书指着才比说:“就这家伙最尖,别人喝酒都是润喉,他连嘴皮都没润!”(尖:狡猾) 才比狡辩说:“你老人家就不该让我去敬酒,我这酒量要是真喝,一圈都走不完!” “你这家伙!”老支书又看了看装菜的几个大盆说:“来来来,已经让你们吃了几分钟了,快快快,赶紧去加菜,这些今晚是要吃完的,最多留一点给你们几个打杂的明天过早,我先讲好了,明天早上你们几个一个都不准跑,早早的把东西搬回库房去就完事了。”(过早:吃早餐) 文远推诿说:“这不是他们灶房的事嘛!”如果文山不是醉了,这时候跳出来的一定是他。 老支书用眼色指了指灶房的那一桌说:“你们看看他们还有人吗?” 灶房那一桌确实已经没有人了,他们吃好饭之后已经分散到其他桌喝酒去了。 才比又想起了姑姑那句话,打杂就是没人做的他们要做,有人做的他们也要做,反正是哪样都要做! 虽然无奈,但几个人也只能笑盈盈的去了,毕竟加菜这种事通常都是很被欢迎的。
四 饭已足,酒已酣,又到了老支书的表演时刻了。多年的村干工作不仅让他有了很好的演讲能力,也让他练就了一副大嗓门。 老支书走到操场中间喊:“姑妈们!各位老少!先跟大家讲一声抱歉,尤其是对不住回家来的姑妈们,条件就是这个条件,大家也都晓得,讲实话,今天晚上的伙食搞得有点简单,先讲一声对不住!” 除了文山外,打杂的几个人已经换成啤酒了,咬开瓶盖后直接喝,碰瓶时叮叮作响。 文远:“看嘛!老支书又要唱大戏了!” 才比:“赶紧喝吧,讲不好一会儿又来事了!” 老支书:“讲实话!我是特别特别高兴的,今天我看了一下,从我们村出去的姑妈们,能来的基本都来了,能来我就高兴,我们大家也都高兴!” 才比几个人一边听着,一边喝着,闻到木头烧焦的味道后才发现火炉下面根本没垫东西,把案板烧糊了。然后几个人慌里慌张的找砖头,徒手端火锅盆,徒手端火炉,然后就是习以为常的相互推责。 老支书:“按照计划,村里面能拿出来的钱是不够的,我们原来想搞更简单的,但是嘞!姑妈们又凑了好多,完全是她们自发自愿的,我在这里代表村里面感谢她们!”说完老支书还朝着四个方向各鞠了一躬。 人群中有姑妈喊:“老支书,你先停一下,过来先喝杯酒再讲!” 老支书冲着喊话姑妈的方向摇摇手说:“等一下等一下,我先把话讲完嘛!”然后又提高了声音喊:“关于姑妈们凑的钱呢!村里面也和几个姑妈商量过,后头决定给村里面的老人买点东西,凡是六十岁以上的,不管还在不在村里住,因为有好些搬到榕江去了嘛!移民搬迁啊这些,只要还是我们村的,六十岁以上每人一双棉鞋,一双棉袜,我看了,质量都是不错的哟!住在村上的老人,白天姑妈们已经都送去了,住在其他地方的,村里面也会想办法送,这是姑妈们的心意,感谢各位姑妈,大家鼓掌!” 掌声还没停,就有一位姑妈双手捧酒杯,嘴里唱着歌走了上去,唱的是酒令歌,边走边唱,走到老支书面前的时候刚好唱完,庄重的把酒杯递了过去。 老支书无奈的笑着说:“这是文昌的三姑孃,我喊三姐,唱着酒令来,这杯酒我必须喝,但我不能喝醉,就喝一口,三姐可以不!” “可以!” 一声爽朗的回答后,老支书喝了一小口,接着喊:“我们原来是想,今天晚上来吃饭的人越多越好,越热闹越好,但是没办法,除了老人家和小娃娃以外,一个人捐十五块钱,没想到有些来不了的也捐了,有些还多捐了,凑钱姑妈们的名单和这个捐钱的名单,村里面会一直留着!感谢大家!感谢各位老少!” 老支书在讲话,打杂的几个却在喝酒,通达突然反应过来说:“那是文昌家三姑孃,她女儿也来了,一桌吃饭呢,好像还没嫁人!” 文远:“还有还有!明展家大姑孃的女儿也来了,今天还一起去拜土地水井,等下去他们家坐坐?” 才比:“多大了?漂亮不?” 文远:“关你屁事!两个都是你表姑孃,你就别想了!” 才比不服气的说:“表姑孃咋个了,文昌家三姑孃是姑婆,那没办法,明展跟我又不是一个姓的,有哪样关系!” 老支书:“今天晚上的配菜基本都是各家送的,好多是悄悄拿到灶房去的,我们连名单都搞不成!还有,好些帮忙的都是从榕江特意回来的,在这里我向大家表示感谢!感谢大家对我们工作的支持!来!不论老少我们一起喝一杯,能喝酒的喝酒,不能喝酒的喝饮料!” 通达:“就是就是,关你哪样事,连表姑孃你都想耍,你怕是要找打哦!” 文远:“等等,老支书肯定又要吹等有钱了咋个样咋个样了!” 老支书:“我们搞这个活动的本意,不是说借姑妈的光来吃顿饭,是想让姑妈们回来,尤其是年龄大一些的,有些老人可能不在了,回来少了,不管怎样讲,关系是越走越浓的嘛!” 走是当地做客或者交往的一种说法,比如去做客就是去走客。 才比:“那意思是你们不让我去咯!” 文远:“少个人就少个竞争对手!” 才比摇摇头说:“你们可真够意思!” 老支书:“今天晚上吃的虽然不好,但是我看了,吃饱肯定是没问题,酒和饮料应该也是够的!我也不讲吃好喝好了,大家一定要吃饱喝好!讲实话,要是有钱,我是觉得今天晚上应该请个戏班子的,哎!既然没有那我们就自己唱,话筒已经接好了,大家都可以来唱,都是屋前屋后的,不用害羞,无论是唱山歌还是唱酒令,或者流行歌也可以!还有苗歌、侗歌、水歌都可以!” 文山只是醉了,并没有断片,问文远:“远哥,你咋个晓得他要吹有钱了咋个样?” 文远笑了笑说:“你看你还是年轻嘛!这都是他的老套路了!” 果然,老支书刚说完话,就有人上去唱山歌了,然后老支书就又被姑妈们拉去喝酒了。 没过二十分钟,副村长明涛就摇摇晃晃的跑过来让他们去加菜,请求的口气并搬出了老支书的命令后,几个人才不情愿又笑盈盈的去。为什么能做到不情愿又笑盈盈呢?因为他们只是对派活的人不情愿,这种不情愿又单单只是故意添添堵,对活本身是不反感的。 熬不过姑妈们的死缠烂打,老支书又喝了几杯,看起来是真有些醉了,但姑妈们又拉着不让走,说各种好听的话,劝酒的花样也是层出不穷,他是走也走不掉,喝也不能喝了。 通达:“我们不是说要去找表妹坐坐嘛,我看他们都回去了,不能再喝了,再喝就得像文山这样爬着去了!” 文远是知道自己酒量的,他巴不得人越少越好,巴不得把这些人灌醉,不以为意的说:“这才多少!连这点酒都不能喝,还好意思去找表妹?干脆跟文山一样回家睡觉算了!来,继续喝!” 老支书实在没办法了,只能说:“等一下,我还有事情没说完呢!等下醉了忘记了,说完了我再来喝!” 姑妈们:“你是领导,是干部,讲话要算话哈!” 老支书拍拍胸脯说:“放心!跑不了!等着哈!”说完就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另一边,文山虽然醉了,但耳朵还是听得见的,立马坐直了开骂:“放你的屁!我肯定要去!” 才比也还清醒着,提议说:“咱六七个人,还是分一分吧,一堆人挤进去像什么样子!我刚说了,我去明展家!” 明达是准备去明展家的,马上不乐意的说:“你去个屁呀你去!都讲了那是你表姑孃,想翻天呀!” 老支书又大声喊:“老少们!姑妈们!我这点还有事情要讲,我现在就讲一下,跟各位姑妈讲一下,讲完了我们继续喝酒!不行了,我要喝口水!” 文远拍了拍才比的肩膀,貌似好心的宽慰说:“小侄子,这不是你的菜,你的身份够不着,别想了哈,你不是也有表妹嘛!小兰天呀!我还听说你大妈准备说给你,你想别的干嘛!” 文山也迷迷糊糊附和说:“对嘛!大侄子!亲上加亲多好啊!” 老支书:“讲实话,我这个人是贪心的,不是贪污腐败的贪哈,你们莫想多了!别个讲嫁出去的姑娘就是泼出去的水,我不信,我贪心嘛!我想把水再收回来!” 才比无奈了,又来这事儿,他发现这几个粗鲁的莽汉竟然跟大姐二嫂一样爱嚼舌根。 明达替才比解释说:“你们知道个屁,我这表侄子确实喜欢表妹,但不是小兰天这个表妹……” 才比一张完整的橘子皮砸了过去,阻止明达继续说下去,这人好像是真醉了,要说胡话了。 老支书:“这个泼出去的水要咋个收呢?这就要看各位姑妈的了,你们嫁过去了,那边肯定有堂妹、侄女呀什么的,就是认识的姑娘也行嘛!给我们村这些还没成家的后生介绍介绍,说和说和,这水不就收回来了嘛!尤其是那几个打杂的,各位姑妈今天也都见到他们了,想想办法嘛!” 文远伸手摇了摇表示否定,大声说:“你才懂个屁!才比不是不喜欢,是因为办不了结婚证,不然他早就像饿狗一样咯!哈哈哈……” 还没笑完,才比就把一整颗橘子塞进了文远嘴里:“放你娘的屁!吃橘子噎死你!” 明达拍手大笑,“哟哟哟!真生气了?看来文远说对了!” 然后就是哄堂大笑! 打杂的几个人自顾自聊自己的天,完全没有理会老支书,更没有听到老支书说了什么,他们已经不想听老支书那些套话了。 才比正生气呢!突然听到老支书喊自己的名字,马上起身问:“有哪样事?” 老支书向他招手:“你过来嘛!” 才比疑惑,他不想过去,他猜到了老支书肯定没好事,“有哪样事你讲嘛!” 老支书大声吼:“喊你过来你就过来,废话多!过来!” 才比只能疑惑的不情愿的走过去,这是真的不情愿,不是派活时假装的不情愿。 刚走到老支书面前,老支书就用两只手按住了才比的两边肩膀说:“这个人叫才比,蛮好的后生,我怕有不认识的,各位姑妈帮他说说媳妇!他是……” 才比立刻知道老支书是要干什么,使出吃奶的劲猛的一甩,立马跑开了,转身就骂:“我去!我就晓得你这老家伙没好事!” 老支书:“帮你找媳妇不是好事?各位姑妈,他是文升的小崽,就是正志大哥的满孙崽!才比你过来!” 才比:“我过你个大头鬼!” 老支书:“你跑哪样跑,等下我叫你叔妈们把你捉过来,就像挂众亲那样,你以为你跑得脱?” 清明扫墓就是挂亲,挂众亲就是家族集合一起去给共同的老祖扫墓并在老祖附近聚餐,未婚男女和已婚尚未生育的会被家族里的妇女们抓起来,像犯人一样被押着去给老祖磕头。 才比:“有本事你来捉嘛!我不晓得跑啊?” 没等老支书说话,一位才比并不熟悉的姑婆辈站起来问:“老支书,今天在土地公那里是不是他?” 老支书就像有奖问答的主持人一样兴奋的喊:“就是他!就是他!” “不劳他那些叔妈了,我们去捉他!”说完那位姑婆就挽起袖子向才比冲来,在急忙开溜之前,才比看到还有一个姑婆也跟着来了,他是被两人围剿! 老支书还想叫人过去介绍,打杂的几人瞬间跑了,就连醉了的文山也跑得特别快!老支书没办法,只能一一口头介绍! 看到姑妈们只去捉才比不去捉其他人,大妈疑惑的问:“江月,他们搞哪样要捉才比!” 姑姑一脸无奈的苦笑说:“才比那坑鳅的,今天在土地公那,不是前几天下雨嘛,地上全是烂泥,有些老的说不用磕头,作揖鞠躬也可以,明涛讲不磕头不够诚心,当时就被捉了去磕头,才比这家伙竟然讲不仅要磕头,还要磕响头!” 大妈:“当时咋个不捉他?” 姑姑:“那家伙尖得很,跑远远的喊,等你去捉他早跑了!” 大妈:“怪不得!” 才比回头看见追自己的姑婆已经停下来了,弯着腰喘粗气,又看了看地形,那是一个三岔路口,所以才比也停下来休息。才比累了,姑婆也累了,姑婆选择在这里停下来,是要拖延时间等从后面包抄的姐妹;才比选择在这里休息,是因为就算另一个姑婆从后面包抄,他也还有一条路可以跑。 才比:“姑婆,你别追我了,你跑不赢我的!” 姑婆:“你莫跑了,我就不追了!” 才比:“你要捉我,我肯定要跑塞!” 姑婆:“你个小王八蛋,哪个叫你整我们,白天捉不到你,现在一定要捉你!” 才比:“好好好!那我们先休息一下,气都喘不上来了!” 姑婆:“你讲的哈!不准跑!” 才比:“好好好!” 才比确实是在休息,姑婆则是在拖延,等两条路都有人围堵时,他才发现这些姑婆们的战斗力真是不同凡响,竟然在没有商量的情况下就有这样高的默契程度和包抄战术。 眼看跑不脱了,才比只能把两只手举到胸前表示投降:“你们是真厉害,跑不脱了,我跟你们回去。” 姑婆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准备接收俘虏,说:“早晓得你跑哪样嘛!” 才比:“我以为只有两个人,哪个晓得你们来了这么多!” 就在眼前的姑婆快要抓到才比的时候,才比觉得时机到了,突然从路边跳了下去,下面是菜地,然后连滚带爬的又跑了。 惊险的逃脱之后,才比感觉酒已经醒了,手上是泥巴,衣服上也是泥巴,夜晚的风吹着更冷了。但他不敢回去,再次抓捕失败以后,姑妈们的怒气一定更加恐怖;他也不敢回家,因为活还没干完,还有活就说明他的任务没完成,他不能回家睡觉。 在村里的马路上溜达二十分钟后,果然有电话来了,是副村长明涛打来的,才比知道,他打电话来肯定是有事的,自己只能回去了。 才比还没说话,副村长就开骂了:“你跑哪里去了,你的活还没干完呢!” 才比:“不是还有他们几个嘛!” 副村长:“有个屁!他们全跑了,我刚给他们打电话,他们说去看什么表妹去了!” 才比:“我不敢回来,我怕她们又捉我!” 副村长:“你是回来干活的,我保证她们不捉你!” 才比:“你保证?” 副村长:“我保证!” 村委虽然是基层政权,但我们的政权是为民服务的,副村长根本没有这样的权力,而且公信力也并不体现在这个方面,才比回去以后还是被捉了,或者说是姑妈们逼迫副村长,让他把才比骗回去的。
五 曲未终,人已散,已经十点了,整个操场已经只剩下两桌人了,收洗组正是忙碌的时候。有些姑妈们想去帮忙,就比如才比的姑姑,却被嘲讽、奚落、嫌弃的话语拒绝了。 才比坐在火堆旁,他在等,等最后一桌人离去,收洗组的人把碗筷收了,把桌椅板凳擦干净后,他再堆放到一起。还有火炉,把里面的炭灰全部倒掉以后,也堆放好,等待明天早上还回去。 逃跑的时候才比的酒已经醒了,但现在的他却醉得更厉害了,因为回来以后他被捉着喝了不少酒,准确的说那是他的惩罚。 “才比,咋个就剩你一个人了?” 才比回头,说话的竟然是松月孃,他有些意外,但还是露出无奈自然的笑,摆好一根高一些的凳子说:“文昌家三姑孃和明展家大姑孃的女崽来了嘛,他们看表妹去了!孃,坐着烤火嘛!” 松月孃果然坐下了,陪着才比一起烤火:“你咋个不去呢?” 才比用火钳把火堆扒开一些,说:“他们说那是我表姑孃,不让我去!哈哈哈!” 松月孃:“可以去明展家嘛!本来就不是一个姓,不用计较那个多!” 才比:“算咯!不能全部都去塞,总要有人留这干活嘛!再说了,有姑娘来没人去看,说明我们不懂礼数,好像人家很差一样,全部去也没必要。” 松月孃从左边口袋里抓出一大把吃的,说:“也是,来,吃糖!” 才比两只手捧着接过来,有糖果,也有花生瓜子,一只手根本拿不了,才比只能放进口袋里。 松月孃又从右边口袋拿出三颗橘子说:“还有几个橘子,你拿回去吃!” 才比再次接过来,橘子是冷的,他的心却有些暖了。 松月孃:“你现在在哪点上班?” 才比:“还在贵阳!” 松月孃:“做什么呢?” 才比无奈的笑了,说:“有什么做什么嘛,反正都是卖力气!” 听到这个回答,松月孃似乎还想问些其他的,却终究没有问;才比也想问些其他的,也终究没有问。 短暂的沉默后,还是松月孃打破了这种尴尬,问:“你老满回去了?” 才比转头看了看,在操场上没有找到姑姑的身影后,回答说:“看不到她!应该回去了吧,我二哥二嫂都回去了!孃,你是要等伯妈吧?”才比说的伯妈,是松月孃的嫂子,也是才木的母亲。 松月孃:“嗯,她也是收洗的!” 才比想问一些要住几天、什么时候回去的话,但他没有问,因为他不想说话。 又是沉默的坐了一会儿后,松月孃起身说:“我去看看她们完工了没,才比你先坐!” 才比:“好!” 大妈要收洗,姑姑和大姐都陪着,所以她们是最后到家的。原本趴在沙发上的才比只能起来坐着,看了看姑姑,又看了看大姐,笑着说:“呀!两个戴红花的新姑娘回来啦!”红色胸花是姑妈们的标志,每个姑妈都有戴。 大姐没好气的说:“满,你看他那死样子,醉了还要拿人开玩笑!” 姑姑似乎并不在意,说:“他都讲了一天了,从我们戴花他就讲了!” 大妈拉姑姑到沙发上挨着才比坐下,问:“两个小家伙都睡了?” 二嫂:“睡了,新新跟着大姐跑了一天,看起来有点累。” 才比坐着没支撑一分钟,脑袋又掉下去了,刚好靠在姑姑肩上。 二嫂:“才比,我看那些人捉你,你跑的时候没醉啊!咋个现在醉了?” 姑姑:“没醉?别人敬酒都是一桌敬一杯,他们几个哈宝,一个一个的敬,不醉才怪!” 才比:“满,昨天我讲老支书坑鳅你还不高兴,敬酒就是那老家伙要求的!” 大姐噗嗤笑了,说:“确实有点坑鳅,还喊你们去亮相!” 二嫂:“我就是讲啊,那时他跑的时候没看出醉啊!” 才比迷迷糊糊的说:“二嫂,你带着天意回来得早,后头我被明涛那家伙骗回去了,被那几个姑婆逼着喝了好多!” 姑姑又轻轻的扭了扭才比的耳朵,说:“那是你活该,哪个喊你们两个嘴欠!” 才比突然坐直了,闭着眼睛理论说:“咋个叫嘴欠,我们四个人抬着两百斤斤的猪,其他的东西也要四个人挑,陪你们走着去,结果你们连头都不磕,前前后后没有五里路,也有四里半!” 大姐也不乐意了,说:“你看,你来看!我这裤子上磕头的泥巴现在都还有!” 才比没有去看大姐的裤子,而是去看了看姑姑的膝盖,“哈哈哈哈哈!还真的有!” 姑姑:“我看明涛后头是被抬回去的,人事不知了都!” 才比:“他才是活该!他自己被捉了,还要骗我回去,还保证讲那些姑婆不捉我!” 大姐剥了颗橘子递给才比说:“橘子醒酒,吃一个!” 才比费劲的睁开眼睛,接过橘子,掰了三瓣就往嘴里塞,随着一声长长的嘶的呻吟,除了二哥以外,所有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才比好像清醒一些了,恶狠狠的看着大姐。 大姐:“越酸的橘子越醒酒,全部吃了!” 才比艰难的把嘴里的橘子咽了下去,又把剩下的橘子放到桌子上,说:“我信你个鬼!”说完才比又歪着身体,直接把脑壳枕到了姑姑的大腿上。 大妈一脸嫌弃的说:“江月,你看他嘛!一有空子就要气你,醉了又像小娃娃一样还要你抱着!” 姑姑:“所以我才讲气不过来咯!” 大姐:“才比,我看后头松月孃去跟你讲话,她跟你讲了哪样?” 才比吧唧吧唧嘴,依旧迷迷糊糊的说:“没讲哪样啊!” 大姐:“没讲哪样?” 才比有些不耐烦的说:“能讲哪样嘛!” 才比虽然平时没有正形,但二嫂还是挺喜欢这个小叔子的,所以她要为小叔子打抱不平,说:“那时候不同意,现在又来讲哪样讲嘛!” 大姐:“还不光是不同意,讲话难听得很,本来都是家族,还是很亲的,讲那个难听!” 一听到八卦,二嫂更感兴趣了追问说:“大姐,讲哪样难听的?” 大姐:“松月孃倒是没讲哪样,那个叔奶,讲才比耽误人家,还讲才比没文化,没工作,没房子,也没车子!” 二嫂:“那她家还不是一样!才比家几个人这几年在外面打工,现在房子车子不都有了,自己修的房子比买的舒服多了,两兄弟一人一层,车子也是一人一个!” 大伯打趣说:“还有两个电动车没算呢!” 二嫂疑惑问:“爸,电动车也算?” 大伯:“咋个不算,电动车也是车!我们那时候有个单车都了不起得很!” 看似睡着了的才比突然说:“大伯!还有林芳的车你没算呢!”林芳是才比大哥才青的女儿。 大伯也疑惑的问:“小娃娃的玩具车也算?” 才比:“咋个不算嘛!你连电动二轮都算,林芳那是四个轮,我坐上去都跑蛮快的嘞!” 大伯发现自己又被才比涮了,摇摇头说:“就你这个样子,她们还帮你讲话,我看她们比你还要哈!”大伯说的她们,自然说的是才比的大姐和二嫂。 二嫂:“妈,昨晚你没讲完!她家为哪样不同意?那叔奶为哪样讲那个难听的话?” 大妈看了看才比,有些犹豫说:“我也是她出嫁时去吃酒听她们村的人讲的,那时候有亲戚给她介绍了个老师!” 二嫂:“那看来不是她家不同意,是她的问题,要是她喜欢,哪个不同意都没用!” 才比还是没有反应,像是睡着了,大妈继续说:“那个老师她也没嫁成,嫁的那个我也见到了,高是蛮高的,瘦得像个猴子,还有点驼背!” 二嫂:“妈,那叔奶那样讲才比,她嫁你还要去吃酒?要是我我才不去!” 大妈:“不是那叔奶喊的,是才木的妈喊的,新新打三朝的时候他妈跟我去了!” 二嫂:“那二妈没去吧?” 大妈:“喊都没喊,估计也是不好意思。” 二嫂:“那她嫁的那个是搞哪样的?” 大妈:“也是打工的,鼓眉龅眼的,一点都没我们才比好看。” 二哥听了半天,终于开口了,说:“你们还帮才比讲话,他也不是哪样好东西!” 二嫂不乐意了,哪有哥哥这样说自己弟弟的,说:“嘿!不帮他还帮外人?” 二哥:“这几年他也耍过几个朋友,你听说他带回家没嘛?” 大妈:“他有耍朋友?没听讲啊!” 二哥:“就是咯!所以我才讲他不是好东西,耍了朋友,从不带回家,连带来吃顿饭都没有!” 大姐用力拍了才比的头,骂才比说:“真的是烂崽!”(烂崽:坏人、流氓) 二哥:“凭良心讲,人家也没做错嘛,哪个不想嫁好一点,哪个不想日子好过一点!” 大家沉默,沉默就是默认,谁又不想日子好过一些呢! 姑姑摸了摸才比的头,叹了口气说:“不讲他了,才民,你们两个今年准备出去不?” 二哥:“要出去。” 姑姑:“两个都出去?” 二哥咬了咬牙说:“嗯!” 姑姑:“天意是第一个,才半岁,你两个舍得丢给他公奶带?” 二嫂:“满,舍不得也没办法啊,才半年,这小家伙搞得我两个布贴布了!”(布贴布:口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穷困的意思) 姑姑笑了,指着大伯说:“有那个严重?那也不怕嘛,他公有钱!” 大伯冷笑了一声:“哼!我有屁的钱,哪个生的哪个养!” 姑姑:“大哥你莫装,二哥有才青和才民两个崽,你只有才民一个……” 没等姑姑说完,二嫂就打断说:“满,现在女崽分家产的多的是!有些人怕是要有意见的!”说着还用眼色指了指大姐。 大姐把又剥好的一颗橘子砸到二嫂手里,说:“我看你是学到才比了,好的不学,学阴阳怪气,你有本事直接讲我嘛!我哪个时候争过!” 二嫂:“哈哈哈哈哈!就怕哪天你和姐夫想到,明明也可以分的,干嘛不要!” 大姐:“那就分嘛,明天就分!” 大伯笑着说:“明天分也可以嘛,反正就这个木房,几石水田,几块旱地,还有点山林,明天就可以分!” 石是当地传统的水田面积单位,大致六石等于一亩。 二嫂笑嘻嘻的问:“大姐,要不要分嘛?” “我分你个脑壳盖!”说完就去抓二嫂的头发,两个已经当妈的人还跟小孩一样扭打在一起。 |
|
|||
| 【投稿】【 收藏】 【关闭】 | |||
|
|
|||
| 上一篇:姑嫂情缘 | 下一篇:过往如梦 | ||
| 推荐美文 |
| 相关栏目 |
|
| 最新作品 |
|
家乡的胡萝卜阅8次
寻觅草鞋的足迹..阅20次
秋深岁暖,一纸清欢赠..阅11次
万星的那点事儿..阅12次
龙潭洞赋(中华新韵)..阅14次
寻觅历史深处的斗笠蓑..阅32次
骈文:科学泰斗杨振宁..阅29次
佛山行阅28次
|
| 热门图文 |
| 热门作品 |
| 圈主推荐 |
|
圈子社群·2022-05-31 21:17537
文艺达人·2021-09-29 09:15812
兴趣部落·2021-08-06 09:111251
|
|
2023新年致辞! |







安徽 · 网络文学第一网站Inc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