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思君念君不相负
我叫思君,是定远侯府上管家的小女儿,我独自一人住在早已荒废的定远侯府.二十年前,定远侯金蠡意图谋反不成,被诛。我只隐约记得,我的姐姐念珠拼尽全力保住了我。
那个时候,定远侯一度是很风光的。比如他唯一的妹妹被送入宫中做了太子妃,比如他平定了北方战乱等等。
老侯爷逝世后,姐姐自然而然地跟着世子金蠡,而我,则开始照顾世子的妹妹,流香。其实老侯爷本嘱咐由我去侍奉世子的,但我觉得世子的脾气实在太怪,才让姐姐代替我。我想,那时如果我没有这么做,兴许后来我才是侯爷八抬大轿迎娶的正室。
好在小姐待我倒还不错。说到小姐,年方及笄,相貌是极佳的,读的诗书也多,上门提亲的王公贵族不在少数。可小姐一个都看不上,府里的下人私底下都说小姐眼界太高。其实我知道,小姐只是心里藏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对于小姐来说,却是遥不可及。
侯爷出征北武平反贼前夕,小姐邀着姐姐一同去福源寺求了平安符。小姐本想将这道符亲手交到侯爷手中,然而天不如人意,下山之时,小姐摔在了台阶上。
“帮我……帮我交给他……”小姐只说得这一句,便昏死了过去。
之后的事情发展得很顺利,姐姐答应小姐的事情做到了,至于侯爷心中所想,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小姐在福源寺休养的那段日子,曾到后园赏过桃花,“相思拾桃,细水长流。微醺岁月,犹记君许诺。花开花谢终是罪,落红成泥终护君。”
微风轻拂,落花四散飘零,白衣胜雪,容颜极美的女子立在桃树之下。花美,人更美。
“好个落红成泥终护君!”锦带羽冠,着天青色长袍的男子忽然走出,“不知姑娘护的,会不会是在下呢?”
他走近小姐,鼻尖嗅过她的长发。“如此柔顺的发,为何不绾起呢?还是,在等在下替姑娘……”
小姐显然是被惊到,“登徒子!你可知……你可知我是……我……我大哥是定远侯。”最后一句话小姐说得理直气壮,她本断定这个人不会再作纠缠,可她却犯了一生中最大的错误。
男子犹豫了一会儿,然后道,“定远侯么?嗯……待过几日他回来,在下便前去府上提亲。”
毕竟是将门之后,小姐骨子里还是有些血气的,“你别妄想了,我是断不会同意的。”
“父母之命。”
“我爹娘不在了。”
“……吾赏美人,人却赏景。在下尚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了。哈哈……”他大笑着离开。
小姐不顾老庙祝的劝阻硬是要下山,本就未康复的腿因着多日赶路的缘故留下了病症。只因她得知了一个消息,定远侯凯旋。
还是赶在了侯爷回来之前。小姐坐在窗边,对着铜镜比划,金钗,银钗,各种钗,最终还是选了侯爷送的羊脂玉簪。
定远侯的庆功宴上,邀了不少人。
一白衣女子翩翩而来,细细一看,但见她身穿珍珠白湖绢裙,发间斜插一支羊脂玉簪,瓜子型白嫩如玉的脸蛋,颊间微微泛起一对梨涡,虽未施粉黛,却美得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真个是一见倾城,再见倾国之姿。
那是,我的小姐,侯爷的妹妹,流香。
“今日大哥凯旋,我这作妹妹的,理当献上一舞。”
小姐本不会跳舞的,短短两天,换了八个乐师,总算不至于丢脸。台上舞毕,台下掌声轰鸣。
次日,宫中传来一道旨意,大概的意思,就是太子看上小姐了,要纳她为妃。
侯爷自然是很高兴的,还没来得及告诉小姐,便开始张罗喜事了。
小姐得知以后,找到侯爷,哭着质问,“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我明明……明明……”小姐哭得太厉害了,以至于话都说不出来。
侯爷拂去小姐脸上的泪痕,淡淡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那你为何……”
“我终归是你的兄长。”
小姐打掉侯爷的手,“金蠡!我从来没有承认过你是,我……我喜欢的一直都是你啊,一直都是你……”
侯爷说,“无论如何,皇命难违。”
小姐面色骤冷,“对,我怎么会不嫁,哥哥给我安排的好亲事,我怎么会不接受。”
这是小姐知事以来,第一次唤侯爷哥哥,他们之间的距离,由最亲变成了最疏。
侯爷轻轻拥住小姐,“像小时候一样不好吗?让我好好抱着你,想哭就哭吧。”
小姐似乎是睡着了,侯爷才轻轻道:“做太子妃没什么不好,至少,他是能让你幸福的。而我,给不了你幸福,自己都没有的东西,又怎么去给你。”
小姐还是出嫁了,带着对侯爷的不舍,带着对这段婚姻的不情不愿。
太子新婚的府邸,放眼望去,一片红色,喜庆的红色,鲜艳似血的红色。小姐坐在床边,宽大的袖口藏了一把匕首。
太子终于还是掀起了小姐的红盖头。她的妆容因淌下的泪水而花了,眼里满是不屈的桀骜。
“大喜的日子,哭成这个样子怎么行?”
小姐没有说话,只是抬眸,然后愣住。
“本宫说过会去提亲,也做到了。”似是漫不经心,实却内含担忧。
小姐苦笑,然后抽出匕首,“你走。”
以太子的功夫,完全可以夺过匕首,可他还是去书房度过了这第一夜。
我想,小姐肯定恨透了太子,因为他毁了她。
但奇怪的是,自出嫁时流过一次泪,之后小姐便再没有如此。也许她是认命,也许她是不想记起过去。太子也从未来打扰过她,只是有时会派人送些稀奇的玩意儿来。
逃避到最后始终是要面对的。“府中侍婢许念珠行为端庄,姿貌尚可。臣特此请旨赐婚。”寥寥几笔,言简意赅。
兄长娶妻,依礼作妹妹的应当出席。可小姐不愿去,便叫下人搪塞了个借口。
然而定远侯婚后两日,却带着我的姐姐一同来探望小姐。
姐姐身着盛装,清瘦的脸上看不出丝毫血色。
“舍妹给太子添麻烦了。”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背影,熟悉的人,却又那么陌生,那么遥远,那是小姐最亲的哥哥。
“哪里的话,本宫既娶流香为妻,又怎会嫌烦?侯爷言重了。”
倒是姐姐自来熟,“都是一家人,还讲究什么礼节?承奕也真是,流香有了身子竟也不跟我们说。”
这话一出,太子和小姐都惊到了。从不曾同房,何来有身孕之说?
小姐也是第一次知道太子的名号,承奕,赵家天下的承奕。“自关而西,凡美容谓之奕。”
“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错过哥哥与嫂嫂的好日子有些遗憾。还有就是流香并未有孕,那不过都是下人胡诌的。”她心如刀绞。
小姐的语气很冷,仿佛冬日寒霜一般,冻结了天地和人心。
是夜,小姐抚琴,吟唱一曲上邪。太子赵承奕在隔壁的书房仅做了一个听者。
奏者哀吟,听者伤心。若我是小姐,在侯爷和太子之间一定要做个选择的话,我会选太子。他事事为小姐考虑,而侯爷却只会让小姐难过。
后来小姐便很少笑了。太子开始常来找小姐,可小姐就是不理他。
“在府中住的可还习惯?”
“……”
“想吃些什么?”
“……”
“我听你大哥说你爱吃绿豆糕,明日让下人多做些。”
“……”
“怕你不喜欢这里,我选了个僻静的地方,你若愿意我便带你去。”
小姐听得有些烦了,起身欲走。几步后忽然停下,“带我走。”
那是一个崭新的府邸,从外到内,与定远侯府几乎无不同之处。
那儿也有一棵桃树,树下同样有秋千,秋千上同样坐了一个美丽的女子,只是身后推秋千的人变了,或者说是不见了。
自那以后,小姐搬到了这个地方,这个拥有着她无数回忆的梦幻的地方。
太子总喜欢嘘寒问暖。比如隔个两天就来看看小姐,问她这里怎么样,那里怎么样,丫鬟乖不乖巧,下人听不听话等等;又比如过上半个月就带小姐出去采风踏青之类。
我看出太子是真心喜欢小姐的,可小姐不领情啊。若论相貌,太子虽说不及侯爷,却也是面
如冠玉,相貌堂堂,何况他比侯爷对小姐好了不知多少倍。
“流香,你知不知道你长得很美。”
小姐不屑,“容颜再好又如何,皮下不过都是森森白骨。”
“女为悦己者容。”太子这样说。
“他死了。”小姐说得那样平静,听不出丝毫无奈。
太子轻声道,“你一定很恨我。”
小姐垂眸思索,自己究竟恨不恨他呢?她也不知道。我想,相比之下,小姐更恨的应是侯爷。
这样的日子仅仅持续了两个月,伴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来的,还有我姐姐念珠身怀六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