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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彤的两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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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耕石 发表时间:2015-11-03 05:17:57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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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苏彤是医药界的知名人士,天方生物化学研究所主任兼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在海南参加一个协作论坛,因心脏病急性发作,住进了市一医院内科六楼618病房……他的爱人夏寒雪接到电话后急奔医院,却巧遇了不速之客林清芳。种种迹象使她深感意外和迷惑:是朋友还是情人?主人公的情感纠葛故事层层展开,诠释了人世间什么是亲情、爱情、友情的真谛所在。小说构思奇巧,刻画细腻,故事唯美,脱离低俗,意境高尚。思想性、文学性、艺术性俱佳,耐人寻味。这是火种元老、资深作家耕石老先生奉献给广大读者的又一篇精品力作,倾情推荐分享!衷心感谢耕老一如既往地奉献、关心、支持火种文学网,遥祝创作愉快!

    第一章完美的女人

    夏寒雪坐在餐桌前,左肘支撑在桌沿上托着下巴,右手转动着一只高脚空酒杯,不无寥寂地等着丈夫回来。她本来不会喝酒,今天想起了冰箱里的一瓶从日本带回来的香槟,她把它拿出来,随便弄了几个菜,这对她来说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

    她很忙,某市中心医院副院长,学者,心血管和肺阻病两个病科的专家,专门研究和治疗人的心、肺。

    她的年龄并不大,今年不过48岁,22年前就取得了心脏外科的硕士学位,后来又潜读中医,攻读肺阻博士学位,在内外科临床方面颇有成就,首开了心血管六根搭桥的记录,曾在世界多家医学杂志上发表过论著,参加过专题研讨和论坛,做过学术报告,在国际上也小有名气。

    她是一个理性的女人,长得很漂亮,一米七高的身材,两腿修长,气质高雅,走起路来风度翩翩,神采奕奕,穿着白大褂站在病床旁边更显得楚楚动人。可惜她没有享受过体态的美,取得成就后又攻读博士后,把整个身心全部投入到了学业和事业上,使她显得精力疲惫。

    她的丈夫姓苏名彤,是医药界的知名人士,天方生物化学研究所主任兼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和许多部门有着密切联系,因此也是夏寒雪在事业上的搭档和成功的后盾。目前他正在海南参加一个协作论坛,说是今天回来,因为今天是他们结婚20周年的日子。苏彤对家里的大小纪念日看得很重,夏寒雪则不然,她不拘泥世俗偏见,比如生日蛋糕,比如互赠礼物,比如请客送礼,比如参加宴会……但是她并不古板,凡是在公共场合出现,她都会显得非常大度,只是在感情方面显得传统罢了。

    结婚20年,她和苏彤亲密无间,和睦相处,生育一个女儿聪明伶俐,目前正在大学读书。在众人眼里,他们是世界上最安详和谐、幸福美满的家庭。特别是苏彤,不仅事业有成,而且操劳一身好家务,使得夏寒雪无牵无挂地工作、学习和生活,没有人不说她也是一个最完美的女人。要是平时苏彤在家,今天的日子他肯定会张罗的很好,可是他不在,连个电话都没打来,不但不打电话,而且手机一直关着。她开始对他有些担心,由担心到想念,由想念到感到一丝淡淡的孤寂……

    叮铃铃……叮铃铃……”客厅里的座机响起了电话铃声,夏寒雪的心里一阵兴奋,这一定是苏彤打来的,怎么这么晚了才打来呢?她心里想着,急忙去接电话。

    她家的客厅很大,装修时中间没装隔墙,所以使餐厅和客厅连在了一起。在临街阳台落地窗的一边是客厅,摆的有等离子彩电,音响设备,直角沙发和茶几,还有一台跑步健身器。在客厅的对面是餐厅,后面是厨房和洗手间,房屋的大门对着餐厅,鞋柜镶在墙里面,加之家具均涂成米黄色,和墙壁色调一致,所以显得格外朴素而淡雅。

    夏寒雪来到电话机旁,抓起了听筒,急切地问:

    苏彤吧?怎么这时才打电话来?

    对方在听筒里的声音:

    寒雪,是我,韩咏。

    啊,韩咏,怎么是你?

    哦,你没事吧?

    我会有什么事呢?挺好的。

    听你的语气不对,苏彤不在家吧?

    你怎么知道的?

    你不是告诉我了吗?

    我什么时候告诉你啦?

    一接电话就问……”

    夏寒雪在电话里笑了:

    你啊你,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

    是的,夏寒雪什么事情都瞒不过韩咏,她的心思更瞒不过他,他就像她身旁的一条影子,什么声音都听得见。仅凭接电话时的一句问话和怎么是你?他就断定苏彤不在家,而且她正为此感到焦虑。他知道今天是他俩结婚20周年的日子,要是别人准会举办一次盛大的聚会。可是寒雪不,她不愿意把自己暴露给更多的人,可是这样喜庆的日子家里又不能没有朋友,于是也只有韩咏。他们很早就是好朋友,他本该早点过来坐坐的,可是苏彤没有接,苏彤在这方面是很讲究的,该接谁不该接谁用何种方式去接他都有一定的分寸,但是只需作客不许带礼物。韩咏寻思,苏彤既然没接必然是另有原因,就这么空着手来又不好意思,于是他犹豫再三给家里打了电话。

    我先过来坐坐好吗?韩咏在电话那头说,寒雪犹豫了一下:

    我看别啦,我没任何准备,也不会准备。

     

    说起夏寒雪和韩咏的感情,比他们彼此的夫妻之间还要好。他俩都出身豪门,从小在一个大院里长大,双方的父母也非常亲密,所以从小有娃娃亲之说

    不么,我要哥哥,那年她才六岁,妈妈,您怎么不给我生个哥哥呢?

    咳,傻孩子,哥哥要生就生的?

    小娟子就有哥哥,谁也不敢欺负。

    现在谁敢欺负你呢?像个假小子。

    我也要把韩咏叫哥哥,我也姓韩。

    胡说,姓哪能随便改的?

    我要在名字上改。于是夏映雪就变成了夏寒雪

    夏寒雪放下电话听筒,仍然坐在沙发上,回想起过去的那些儿戏真让人啼笑皆非

    那是在军分区大院的东南角上,起院子的时候时围进来一棵老桑树,那一年结满了桑椹,又肥又大的紫红果实诱惑得孩子们流口水,可是没有人敢爬上去摘,因为那树很高。那天他俩在院子里玩,忽然想起了那些桑椹,夏寒雪对韩咏说:

    你敢爬那棵树吗?

    有什么不敢的?又不是没爬过。

    走,我们采桑椹去。

    夏寒雪拉着韩咏的手,跑步来到那棵桑树下,韩咏果然爬了上去,寒雪到底是女孩子,又没爬过,爬了一半不敢爬了,恰好有一棵大树杈,她站在上面,韩咏把采下来的桑椹丢给她,两个人慢慢采摘慢慢吃,寒雪也只是接着一半,另一半都掉在了地上。

    你看你的脸像什么?时间不早了,桑椹也吃饱了,夏寒雪突然问韩咏。韩咏站在上面往下看,对她说:

    我看你的脸像花蝴蝶。

    我看见你的脸像猴屁股。

    女孩子家说话不文明。

    你看动物园里的猴子个个都像你。

    到底是我像猴子,还是我的脸像猴屁股?

    都像。

    好嘞,猴子下来了。

    说着韩咏出溜溜地从树上爬下来,挤在那棵大树杈上,夏寒雪往下推他:

    你怎么挤到人家身上来了?

    你不是喜欢我吗?

    谁说我喜欢你啦?

    那就是我喜欢你了。

    你要是真喜欢我,就从这上面跳下去。

    跳就跳,不过讲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要是摔死了,你可别哭。

    谁哭你?连看都不看你一眼。

    好嘞!那就永别了!

    说着他果然跳下去,两米多高的地方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他跳出很远,双脚落地,然后屁股往后一坐顺势大仰八叉躺在地上。寒雪看见他一动不动,吓哭了,闭上双眼也跳下来,半边身子扑在了他的身上,韩咏一翻身,把她压在身底下狠狠地亲了她几口……

    孩提时的生活多单纯、多美好啊!

     

    第二章神秘的电话

    叮铃铃……叮铃铃……”

    电话铃再次响起,夏寒雪抓起听筒,对方是女人的声音:

    请问,是苏彤的家吗?

    是啊,你找谁?

    您是苏彤的爱人夏寒雪医生吧?

    你有什么事吗?

    苏彤先生因心脏病急性发作,住进了市一医院内科六楼618病房,请您马上来一下。

    什么什么?你说清楚点,是谁住进了医院?

    苏彤是您的先生吗?

    是啊!

    苏彤先生住进了医院。”

    你是谁?

    我是医院的护士。说完对方挂断了电话。

    夏寒雪的脑袋地一下涨得多大,这是怎么回事呢?苏彤由于工作劳累出现过心脏不适她是知道的,万万没有想到会急性发作。她对丈夫是绝对信任的,也是放心的,他不吸烟不喝白酒,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很懂得自律,性格也很开朗豁达,再说现在还在海南,就是回来了也该打电话来的,怎么就住进了本市的医院?莫非,莫非……莫非是医院打错了电话?

    不对,姓名和地址都说得很准确,她想到了韩咏,是不是该告诉他一声,万一有什么情况也好让他给自己帮帮忙或壮壮胆,可是继而想,他刚才要来还回拒了他,现在又怎么好打搅他呢?再说,情况还不清楚。

    很多问题不容她细想,带上钥匙下了楼,开着自己的黑色奔驰赶往医院

    汽车很快开到了市一医院,在内科大楼的台阶下忽然发现一辆红色宝马,这种车市内很少,她丈夫开的是其中的一部。该不会是苏彤的车吧?她心里产生疑惑,于是把奔驰停在了宝马的后面,竟发现车牌号果然是苏彤的。

    他钻出了自己的汽车,仔细打量着宝马,发现驾驶室的车门没锁,她打开车门,竟发现车钥匙依然插在锁孔上。

    这就奇了,如果苏彤已经回来是真的,难道他住院是自己开车来的?看样子又不像,发病不急不会连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要是别人送来的总要把车子保管好吧?不但车门没锁,而且车钥匙也忘记了抽,说明事件很紧迫,但是电话里又通知说他已经住进了病房,看样子不是刚发的病,这个女人又会是谁呢?

    她被疑团紧紧地裹住,冲淡了看望苏彤的急切心情,坐在驾驶位上,想从眼前的驾驶台上找到线索。当她打开工具箱,发现有一本书,书名是《陶菲戈抒情诗选》,她打开扉页,看见上面写着一行题字:给我的心上人,落款是飞鸽,字体刚劲而飘逸,夏寒雪似有所悟,这飞鸽菲戈,难道是诗集的作者送给苏彤的吗?她翻了翻书,一首题为《我愿意》的诗映入眼帘:

     

    我愿意是一条小河,

    在崎岖的山路旁流过,

    只要我的爱人是一条小鱼,

    在我的浪花中游出漩涡。

     

    我愿意是一棵枯树,

    孤守着无边的寂寞,

    只要我的爱人是一只小鸟,

    在我的枝杈里筑巢垒窝。

     

    我愿意是一片沙漠,

    任由暴风雪的掠夺,

    只要我的爱人踩出一条脚印,

    那便是对我的开拓。

     

    我愿意是一簇云朵,

    在黑夜里变成灰色,

    不求晚霞多么灿烂,

    只要月亮永远照着我。

     

    诗写得质朴而清新,难道这首诗也是作者写给苏彤的吗?她越发感到迷惑,把书放进自己的手提包里,抽出钥匙关好车门,急步走进电梯,直奔618病房。

    对不起,您不能进去。一位护士拦住了她。

    我为什么不能进?她理直气壮,把字说得特别重。

    病人正在观察……”护士很耐心地解释说。

    观察?手术我都能进!她正在气头上,对护士动了态度。

    您这人怎么不讲道理?护士极力拦阻。

    跟你没有什么道理可讲,把你们院长给我找来!

    这时从病房里走出一位男医生,年龄有点大,示意她们别吵,夏寒雪问医生:

    苏彤怎么样了?

    我不是把情况都向家属交待了吗?

    家属?什么家属?我是苏彤的爱人。

    这种玩笑还是别开的好,病人是由他爱人送来的,而且办好了一切手续。

    啊!夏寒雪感到一阵眩晕,几乎瘫倒在地上

     

    过了三天,夏寒雪凭借自己的名望和实力,经过和院方交涉,把苏彤转到了自己的医院。这家医院建有一个心肺重病特护室,简称特护室,夏寒雪是主治医生。设备齐全,人员齐备,实行24小时全封闭管理,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是她的实验室。

    苏彤的病情很严重,初步诊断是心肌梗塞,幸亏送的快,抢救及时,才不致有生命危险,但脉搏和血压极其微弱,大脑严重缺氧,所以持续昏迷。经两院的中西医会诊要动手术,但夏寒雪坚持使用药物疏通血管,因为病人是她的爱人,所以实行特护的特护。

    夏寒雪的心病比苏彤更为严重,那个自称家属的女人到现在没有露面,她在一医院一次预交了4万元住院费,说明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

    她必须找到这个神秘的女人,哪怕是天涯海角,一方面掌握苏彤发病时的情况,一方面想了解这个冒充家属的女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货色,竟敢把苏彤从她夏寒雪的手里夺走?

    此时她感到了孤独,有苏彤的日子她是那样的舒心,可是现在走出医院的门她就感到自己是空气中凝结的一滴水,冰冷而飘浮。

    她想把苏彤的情况告诉在北大读书的女儿,可是她对学习一向抓的很紧,路途又遥远,他们父女的感情又特别好,一旦赶回来这个学期的学习就会耽误,而且给孩子带来的只有痛苦,况且她有希望治好苏彤的病,还是先别惊动孩子了吧。

    韩咏是不可不告诉的,自从他调回省城任安全局政委,他和苏彤就成了好朋友。他俩的亲和力都特别强,韩咏的妻子是典型的贤妻良母,特别善解人意,对夏的女儿也像自己的女儿一样,因此双方可谓成了通家。再说寒雪此时此刻也确实需要人拿拿主意,这个人会是谁呢?自然还是韩咏。于是她驱车来到了韩咏的家。

    我求求你了,帮我找找那个女人吧。

    我往哪儿去找呀,现在情况还没弄清楚,从整个事件的过程来看,人家没有伤害苏彤之心,更没有伤害苏彤的行为,我总不能当作一个案子去侦破吧?

    我说这就是案子,离出人命还有多远?非要等到出了人命才算案子?

    别把问题说得那么严重,越是遇到复杂的问题越要冷静。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要说苏彤会有外遇只有鬼相信,但问题毕竟出了。

    还不能断定是苏彤的外遇。

    为什么以我的名义冒充家属?

    想必情况是复杂的。

    我算跟你白说了。

    我可以帮你了解情况,比如,既然开的是苏彤的车,说明他们是从公司出来的,他们是怎么到的医院?为什么要冒充苏夫人的大名?此外,除了害人之外是不是另有阴谋?这些我都可以替你调查清楚。

    夏寒雪笑了,在韩咏的手背上打了一下: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开玩笑!

     

    其实夏寒雪有这样的意志力,尤其在感情方面,虽然内心受到很大的冲击,表面上仍会泰然自若。那还是她读研究生的时候,韩咏突然从部队来看她,她多想有这一天啊,哪怕再见一面也好,为此她默默地等了八年却无人知晓韩咏的去处。

    早在高中毕业的前夕,两个人说好了要上同一所大学,凭他俩当时的学习成绩,想考那所大学势在必得,可是临报考的时候韩咏突然报名参军。照理说韩咏参军并不会影响他们的感情,可是韩咏走后渺无音讯,寒雪多次到他家中问他的父母,都说他是一个特种部队,连家里都不准写信……八年过去了,这一年他被选拔进军校,特地到夏的学院看望寒雪,那时候她才知道他进的是警官学院。

    那是一个周末,天气晴朗,气候和煦,优美而宁静的校园,三三两两走动着男女同学,静谧处又是读书的学子。他俩走出后门,不远处有一面很大很大的湖泊,湖面上荡漾着几叶小舟。夏寒雪向一只小舟招了招手,不一会荡过来一条小船,划桨的是一位中年妇女,笑眯眯地迎接着他们。夏寒雪让韩咏先上了船,然后自己跳上去,对大婶说了些什么,递给她一张钱,小船把他们送上一个小岛。

    岛不大,四周低中间高,象一个塌了气的馒头。湖边上栽着一圈柳树,树下种着蔬菜,中间是一片毛茸茸的草坪,稀稀落落地长着几棵乔木。上了岛寒雪就拉起了韩咏的手,摇晃着漫步在湖边,穿过一棵棵柳树,走过一块块菜园,踏过青草地,来到一棵槐树下。他俩坐在草地上,寒雪伸了伸腰躺了下来

    那时她的学习很紧张,平时很少到这个岛上来,这时见到了韩咏不由得心情放松了许多。她舒展地躺在草坪上,望着湛蓝的天空,把目光落到槐树的树冠上,沉吟良久对韩咏说:

    可惜这不是桑树,要是桑树结满了桑椹我会先爬上去。

    韩咏说:你现在有这么大的能耐?

    当然比不上你,警官先生,从小我就听你的指挥。

    现在指挥不动了,时间过得真快,一晃二十几年过去了。

    我只记得八年,以前的事情全忘了。

    可是还记得那棵老桑树。

    夏寒雪若有所思:那年不知怎么搞的,把我俩分在一张坐位上,我在课桌上用铅笔划了一条线,你用刀子把它刻下来,挨了老师一顿狠批,要不是你认错认得快,非让你赔不可。

    是的,我也早忘了

    唉,怎么忘得了呢?那种日子再不会回来了。

    是的,那种日子再不会回来了。在部队的那些日子韩咏经常出国,完成不为人知的任务,别说带家属谈恋爱,就是给家里写信都不允许。好不容易进了警校,寒雪告诉他将来一定要攻读博士。情随事迁,过去已经遥远,未来还不知在何方?于是二人只好各奔前程,岂知就在这一年的秋季里,夏寒雪缘遇苏彤。

     

    那也是在研究生院的时候,韩咏走后不久,医疗系和生物化学系举办过一次辩论会,题目是有关时尚美的问题。夏寒雪本不喜欢参加这类活动,尤其是对这个题目,只是听说会上将有一位杰出的辩士,其人如何如何,女同学们谈起他来总会眉飞色舞。

    夏寒雪早就认识他,那还是在学生会工作的时候,苏彤是院学生会副主席,她是系学生会委员。见过几次面,也说不上有什么印象,可是后来苏彤的名声越来越大,神话般地把他说成是传奇人物,什么多才多艺,英俊潇洒,谈笑风生,诙谐幽默,成为女生心目中的佼佼者。

    夏寒雪本不在意,无奈寝室同学硬拉她去听辩论,一方面为本系壮壮威风,一方面对苏彤一睹为快。她们来到会场辩论已经开始,对方主辩的口才令寒雪惊讶,自由辩论中他竟以诗韵压倒本方,这人就是苏彤。

    夏寒雪听得出神,不意外面下起大雨,因为她是最后进来的,辩论刚刚结束她先跑出会场,谁知雨越下越大,她跑到一栋教学楼想去避雨,不料门锁着,幸好这栋楼有一个外楼梯,她就躲在下面。事有凑巧,不一会苏彤也慌张跑来,他身穿一件浅黄色风衣,一头闯到楼梯底下,风衣往下淌着水,在他脱风衣抖水的时候发现了夏寒雪。

    实在对不起,这叫慌不择路。他不无歉意。

    没关系。寒雪往一旁让了让,向苏彤瞟了一眼,苏彤也看了她一眼:

    我们认识。苏彤说。

    谁知道呢?这么大的一所院校人人可都认识你。

    你也不赖呀,医疗系的高才生,出类拔萃的论文使一方倾倒。

    你读过我的论文?

    除非校刊停办,夏寒雪的名字如白日中天。

    你还没说,理科学院出了个大文人。

    苏彤把风衣披在她身上,诙谐地说:

    本来就,这一下雨就更寒了。

    寒雪没讲客气,拉了拉身上的风衣,回头看看苏彤,敏感地问:

    我的名字有什么不对吗?

    和论文一样出类拔萃,我想你一定是冬天生日。

    你猜错了,我是春三月。

    那就应该叫映雪才对。

    有什么讲究?

    我忽然想起了唐·韦应物的一首《咏春雪》:

     

    徘徊轻雪意,

    似惜艳阳时。

    不悟风花冷,

    翻令梅柳迟。

     

    那就应该叫春雪了。

    对你来说不显得俗了点吗?

    你倒挺会奉承人的,我本来是叫映雪的……”

    “把‘映雪’改成‘寒雪’必有缘故。”

    “我不会告诉你的。”

    “迟早我会知道。”……

    互相倾慕在彼此的心灵深处冲撞出爱情的火花,他俩相恋了,毕业不久他们结了婚。婚后的生活幸福美满,自然而和谐,尤其是苏彤在妻子面前充当了诸多的角色:丈夫、兄长、内助、厨师、心理辅导医师……里里外外,除了带女儿以外家庭生活几乎全由他包办。女儿不满一周岁,寒雪实现了攻读博士后的愿望,这就更加重了苏彤的负担。夏寒雪曾经竖起大拇指头夸过苏彤:

    你是天下最好的丈夫。

    苏彤也同样说过:

    你是天下最完美的妻子。”……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如今竟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第三章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不,不会的,夏寒雪至死也不会相信这类事情会发生在苏彤的身上。

    记得一次他对她说:“人生最难得的是夫妻和睦,不仅只停留在初恋上,而要不断地苦心经营,随时感情更新,始终保持在新婚状态,这样才能天长地久,白头偕老。”

    为此他做到了,她也做到了,可是今天发生的事情使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忽然想起了那本诗集,想从哪里找到蛛丝马迹。她打开了《诗集》,从一首诗中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声:

     

    我是那么地爱着你,

    诉不尽的千言万语,

    你的思想深邃而高远,

    曾把我的灵魂洗涤。

     

    你明媚的眸子炯炯有神,

    双唇是那么的甜蜜,

    自从我爱上了你,

    就一直徘徊在你的身影里。

     

    要知道世上只有你,

    才是我智慧的启迪,

    世界上也只有你,

    才是我心灵的慰籍。

     

    没有你的日子暗淡无光,

    没有你的日子我智昏神迷,

    我在荒原为我们铺设了婚床,

    顿时鲜花开满大地。

     

    可是她从来没有对苏彤这样表达过,从来也没有!想象中那个“给我心上人”的“飞鸽”是怎样赢得了苏彤的心的了。

    夏寒雪越想心头越乱,感到头很疼,刚要睡下电话铃又响了,是医院喊她去处理一位要人的急诊。

    在医院十六楼的长廊里,苏彤还没有完全苏醒。同一层楼里有一排高级病房,以前叫高干病房,现在大款大腕多了,谁都可以住,基本上还是养尊处优的一些人。

    夏寒雪安置好急诊病人,在病房多逗留了一会,心想顺便再去看看苏彤。他今天的情势好多了,神经有了反应,但由于大脑缺氧严重,仍然处于昏迷状态。她对苏彤的病情感到乐观,但对找到那个神秘的女人却感到悲观。

    她走出病房,正准备朝特护室走,只见楼梯口处的服务台旁站着一位女子,个头并不很高,但身材很苗条,正在和护士说些什么。在这个地方来往的人很多,她也没怎么注意,特护室在楼层的另一头,她慢慢走近服务台,只听值班护士说:“没经特许不能探望病人。”夏寒雪的心里一咯噔,“没经特许不能探望病人”的地方除了特护室还会有哪里呢?莫非她就是那只“飞鸽”?这真是冤家路窄,她轻轻咳了一声,那个女子一回头惊慌地离开了服务台。

    “陶菲戈?!”夏寒雪试探着轻轻喊了一声,那个女子没有搭理,径直朝楼梯口走去。“这里有电梯。”她又说了一句,紧走几步追了上去,“你莫不就是陶菲戈?”

    那个女子站住了,回转身来,二人打了照面,彼此都很尴尬。

    “你认错人了。”那女子说。

    “我没认错,这个时候来看苏彤,除了‘飞鸽’不会有别人。”

    “对不起,我叫林清芳,不是什么鸽子老鹰的。”

    “是想看看苏彤吧?”夏寒雪一句话打中要害。

    “这倒不假。”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你知道我是谁吗?”她继续追问。

    “如果我没猜错您就是夏医生。”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迟了。

    “我想你已经认识我了,因为你没怀疑我是偷车贼。”她指那天她顺利地取出车钥匙。

    “可惜没能瞻仰您的尊容。”那天她一直守在远处观望。

    “既然认识了,何不一起去看看苏彤呢?”她已经肯定这正是她要找的人。

    “要经过您的特许吗?”她也完全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现在还不行,”夏寒雪实话告诉她,“他还没有恢复知觉,不过你放心,我会还给你一个健康的苏彤的。”她的话不无讽刺。

    “还给我?你以为是我让苏彤发病的吗?”她有点针锋相对。

    “起码是一个诱因。”

    “那你就错了,使苏彤发病的正是你,夫人。”

    夏寒雪有点失去冷静,她强控制自己的情绪,生硬地对她说:

    “好了好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也没有时间跟你磨牙,你住在哪?干脆送你一程,咱们找个地方说话去。”……

     

    夏寒雪驾驶着自己的“奔驰”在公路上奔驰,像个无头苍蝇。她不知道该对这个女人如何是好,她是说送她回宾馆的,表现的很沉静,可是当林清芳上了汽车她的心绪就紊乱起来。不消说,如果苏彤已经死了,她绝不会轻饶过这个女人,可是现在苏彤还活着,而且有治愈的希望。她也不得不接受教训,身为一个医生,连自己的丈夫都照顾不好,还让外人送进医院,并且付足了住院费。她很想把他们的关系弄明白,可不知道能不能弄明白,一旦把她放走,恐怕再找人就难了,没有这只“飞鸽”,这件事情就永远也不会明白了。

    “前面离加油站还有多远?”林清芳坐在轿车的后座上故意问夏寒雪。

    “你给我闭嘴!”夏寒雪的心里正烦着,没好气地说,“我的车子不用加油。”

    “总不能就这样开一夜吧?”

    “你想去哪儿?!”其实她也不知道。

    “当然随你。我想宾馆是回不去了,不过房钱已经付了,随身的用品也都带着,回不回去没关系。”

    “你很有钱是不是?”

    “哎呀呀我的大院长,哪比得上您?别忘了,现在我搭的是您的便车。”

    “你到底是哪儿来的野鸽子?!”

    “鸽子不假,到处飞,不过不是野的。”

    “没家教!”

    “别以为你出身高贵就有家教了,我看没家教的正是你。”

    “吱!”车子来个急刹车,林清芳的头被撞在前椅背上,她用手揉着头说:

    “该是吧?起码是没礼貌。”

    “我没礼貌?起码没去勾引别人的丈夫。”说话间车子重又启动。

    “你又说错了,是你把他推给我的。”

    “吱!”车子刚一开动又一声急刹车,夏寒雪索性把汽车停靠在路边上,回过头来对林清芳说:

    “是我把他推给你的?你以为你是谁!”

    “我们都是好朋友。”

    “不要脸!我这个人宽容大度,不把你当情敌,也绝不会把你当朋友。”

    “我看不见得。”

    “好大的口气!总该自我介绍一下了吧?”

    “就在这路边上?”

    “我不会进酒吧、咖啡馆什么的,因为我既不喝酒也不喝咖啡。”

    “想必你家里一定有好茶叶。”

    “你想到我家去?”

    “怎么?不欢迎我这位朋友吗?”

    “那得让我首先认识你。”

    “既然你不杀我,难道我会杀你吗?”

    “那好吧,就到我家去。”

     

    本来夏寒雪满腔怒火,现在让林清芳东一句西一句地倒给敲打醒了。她心想,在现今的社会里,这样的事情太多了,有多少个家庭被破怀?有多少个孩子流离失所!尽管她确信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在她夏寒雪的身上,也不会有人能够取代她在苏彤心中的位置,但是她还是觉得这对苏彤是个玷污,对自己是个侮辱。

    她咀嚼着林清芳的一些话:“别以为你出身高贵就有家教了,我看没家教的正是你。”,“起码是没礼貌。”,“是你把他推给我的。”……莫非,莫非,苏彤将来也会这样对自己说?

    她是一个善于反思的人,但不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人。偶尔和苏彤闹过一点小别扭,她总要先想想自己,因为苏彤是个不爱生气的人,一旦他生气了,她总要想想自己的过错,嘴里不说也会慢慢改正,渐渐地习惯了,经过长时期的磨合,二人情同一人。现在她想到的是,苏彤既然有了“外遇”,一定是自己有不足的地方。她太追求完美了,绝不包庇自己的缺点,苏彤常对他说:“夫妻么,就要彼此包容,彼此谅解。”这话是对的,谁又愿意夫妻感情破裂呢?身边的幸福一不小心就会溜掉的,可是这时她实在想不通,她再不对也不至于使他有外遇的程度,于是她又移怒在林清芳的身上。她把她带到家里,引到了自己的房间,冰冷冷地对她说:

    “对不起,怠慢了,明天我还要上班,今晚不能陪你。”说完代上房门就要走。

    “喂,你等等,”林清芳打开房门喊住她,“今晚我睡在哪?”

    “怎么?这间房子比你宾馆的房间还差吗?”

    “我怎么能睡你们的房间呢?”

    “你想睡哪儿?”

    “客厅的沙发不是挺好吗?但我需要铺盖。”

    “又要说我没礼貌了。”

    “再有礼貌也没有这样谦让的。”

    “你给我听着,老老实实睡在这里,在没弄清是仇人还是朋友之前,你至少还是一位客人。”

    “那你呢?”

    “我女儿的房间一直空着。”

     

    林清芳留了下来,她没有任何理由逃跑,夏寒雪不是一个没有礼貌的人,她出身高贵,受过高等教育,事业有成,气质超凡脱俗,从让房间这件事情上更能说明她的为人,增强了她第一印象的好感。

    但是她的心还是静不下来,仔细打量着房间,二十多平米的大房中间摆放着一张一米八宽的大床,与床并排放着一面衣柜,床的一侧是一面宽大的窗户,挂着淡雅的窗帘,窗户底下的书桌足有一米四长,书桌的左首是一面小书柜,里面摆满了精装本的医学书籍和几本世界名著,书桌的右首则是一扇小门,嵌镶着磨沙玻璃,里面是一间不大不小的洗手间,电热器有现成的热水,靠窗是梳妆台,简单的几件化妆品摆放在嵌在墙里的玻璃架上,整个房间的布局比她住过的高级宾馆还要讲究。

    林清芳洗了一个热水澡,尽管没带换洗衣服,驱赶一天的疲劳已经够舒服了。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回想起她和苏彤之间发生的事情。

    那还是三年前的夏天,在一次医药产品有关的会议上,林清芳认识了苏彤,也没有什么印象。这一天作为内蒙古干酵母基地的一名代表她有业务需要和苏彤联系。她走进他的办公室,苏彤埋头在文件和电话里:

    “喂,你好,我是天方……

    ……

    “哦,化学生物研究所?我也是……找经理?我就是……什么?经理的秘书?对不起,我们的经理不配秘书,你找哪位秘书请打秘书处。”

    说完他放下电话,嘴里咕哝一句:

    “乱弹琴!”

    这是一家不大的公司,办公室也很平常,不像现在有些公司老总的办公室那么豪华。宽大的房间只有一张写字台,侧对明亮的窗户,上面放着两部电话,一前一后放着两把转椅。窗户底下有一张长沙发,而办公桌的对面是一排单人沙发,中间夹放着小茶几。

    林清芳一眼看出,这位经理很简朴,也很勤奋。那窗户下面的长沙发是办公累了随身躺下休息或是坐下来看看报纸或文件,几张单人沙发兼作小会议室,看起来他是一个非常敬业的人。

    她上前递过了一张名片和一封介绍信,以证明自己的身份和会见的事由,可是苏彤头也不抬,只用手摆了一下,示意她在对面沙发上坐。林清芳坐在沙发上,等了好一会不见动静。她重又站起来,走近写字台,用手推了推自己的名片和介绍信,苏彤这才如梦方醒。抬头望了望林清芳,好像一时没认出来。

    “我是林清芳,是你和我约定的时间,又是你楼下的人喊我上来的。”

    “哦,女士,”苏彤急忙站起来,同她握了握手说,“十分抱歉,让你久等了。”

    “这真叫贵人多忘事。”

    “哪里哪里,你不知道有很多事情很伤脑筋。”说着他准备倒开水,一时又抓不到杯子。林清芳笑了笑:

    “怎么不配个秘书呢?”

    “你不知道,有时候反而添乱。”……

    这就是林清芳对苏彤的第一印象。

    以后他俩见过几次面,对于生物化学有限责任公司来说,干酵母基地是很重要的合作单位,其实这都是对外的牌子。他们共同研制了几种新药,技术含量都相当高,而且试验程序繁琐,苏彤作为行政领导和技术主要负责人,其繁忙程度是可想而知的。林清芳只不过是一个形象代表,这不能不引起她对他生活上的关心。后来她发现他含服过消心痛,曾经问他:

    “你的心脏不好吗?”

    “没事,没事,一会就过去了。”

    “可不能因小失大,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可是国家的一大损失。”

    “假如能用我的健康换取亿万人的健康,我宁愿意用我的健康作代价。”

    “这一点我毫不怀疑,可也不能麻痹大意。”

    “你知道吗?和生命时间相比我更注重生命质量。”

    林清芳无话可说,她心想:人都是珍惜生命的,像他这样的人,生命的价值是无限的,可他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来呢?看来他不是一个浅薄的人,也不是一个豪言壮语说大话的人,顺口说出这样的话必然另有原因,于是她逐渐走进了他的内心。

    林清芳的性格热情爽朗,对事物的观察力特别强,尤其是对人的心理活动。她认为苏彤一定有习惯性的心理压力,对工作抓得过紧不一定是他的本意,而是一种缓解心理压力的手段。对苏彤来说不是一个没有能力的人,他的不配秘书、工作不计时间、行政技术一把抓等等,都说明他给身体增加负担,从而减轻某种心理负担。

    有一次她从内蒙来到这座城市天已经很晚了,为了尽快和苏彤联系,她直接来到公司,正好苏彤准备下班,她风尘仆仆来到他的办公室,苏彤表示非常遗憾:

    “实在对不起,我要下班了。”

    林清芳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刚刚六点啊。”

    “回家有点私事。”

    “什么事这么急火火的,需要帮忙吗?”

    “我爱人今晚加夜班,说好了回家吃饭。”

    “哦,那你回去吧,有事明天再说。”

    林清芳很尴尬,她的行李箱还在楼下门房里,两人乘电梯在一楼分手,林清芳殷勤地对苏彤说:

    “回去替我向你爱人问好。”

    “我会的,我会的。”说着他慌忙钻进了自己的“宝马”

     

    通过不断的了解,林清芳知道了苏彤的许多事情,他没有过多的朋友,只有韩咏一家人。他和爱人的感情特别好,非常爱自己的妻子,可是有一次韩咏的妹妹韩娟从瑞典回来,一定要接寒雪姐姐吃顿饭。自从夏映雪把名字改成夏寒雪,韩娟就再没喊过她的姓,总是寒雪、韩雪,更多的还是“雪姐”,或是干脆叫“姐姐”,二人情同手足。

    韩娟接夏寒雪吃饭必然要接苏彤,他们还是第一次见面,而且要由哥哥、嫂子作陪。韩咏的爱人傅中慧农村出身,中专毕业,曾是市统计局的统计员,由于韩咏结婚较迟所以年龄相差较大,婚后傅中慧辞去工作,成了一名贤妻良母型的家庭妇女。她个头不高,小圆脸,皮肤白皙,五官端正,眉目清秀,平时不爱说话,自带的一脸笑容。

    苏、韩两家在一起吃饭是经常的事,可是寒雪和中慧都不喝酒,因此他们也都不喝。今天韩娟要了一瓶法国香槟,几千块钱一瓶的洋酒总不能不尝尝吧?于是韩娟给寒雪和嫂子都倒了酒。没有想到的是夏寒雪很能喝酒,她喝了大半杯还要喝。

    苏彤心想,韩娟刚从国外回来,孩提时的伙伴多年不见了,好不容易聚到一起大家心里高兴,喝点酒是应该的,所以也不好阻拦。可是喝了两个半杯夏寒雪忘记了检点,表现的有点失态。

    小包间静谧安祥,灯光柔和,气候宜人,氛围和谐,小提琴悠扬悦耳,给人一种飘飘然的感觉。

    夏寒雪和韩咏紧挨着坐,这也是必要的,何必两夫妻一定要挨在一起呢?这时她依傍着韩咏的臂膀,把酒递到他的嘴边:

    “我这可是第一次陪你喝酒,来,敬你一杯。”

    韩咏向一旁挪了挪,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对她说:

    “你不会喝酒,别喝醉了。”

    “心里高兴,我和小妹多年不见了,她还没有忘记我这个雪姐,来,”她把酒杯举向韩娟,“也敬你一杯。”

    韩娟到底是外国留洋,见多识广,进出过一些交际场合,她穿着时髦,化妆浓艳,举止十分大方,举起酒杯没对韩雪,却对苏彤说:

    “苏老总,不介意我先敬您吗?”

    苏彤举起酒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谢谢。”

    “我应该感谢您,听我哥说,您把我雪姐照顾得如天上的来客,实在难得。”

    显然韩娟是为了调和气氛,可是夏寒雪却接过话茬,把话说到别处去了:

    “还有你嫂子对你哥照顾的好?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只差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了。”

    “嚯,”韩咏接过来说,“看你把我说成了凶神恶煞,我有那么吓人吗?”

    “你小时候的那种调皮劲儿谁不知道,打一下摸一下,推一把又亲一口的。”

    “你不是说把那些事都忘了吗?”他也显然想转移话题。

    “怎么忘得了呢?和你小时候的事情说也说不完。”……

    其实,夏寒雪不止一次向苏彤讲过她和韩咏的故事,而且非常坦诚,在苏彤看来,妻子对他是忠实的,但不可排除在她内心深处埋藏着更深的情感,可是这一天使他感到迷茫,他和夏寒雪的结合是不是一个错误?

    他把内心的痛苦一直埋在心里,可是当他认识了林清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这些话对她说。林清芳曾劝解他说:

    “人再尊严也有失态的时候。”

    “只能说明她的心里装的不是我。”

    “我不这样认为,相反说明她的内心也有苦恼,需要更深层次的安慰。”

    苏彤不无感叹地说:

    “我很羡慕韩咏,应该有傅中慧那样的妻子,那样我就不至于身心疲惫了。”

    那天他们谈了很久,总算把苏彤的情绪稳定下来……

     

    林清芳一夜未眠,回想起苏彤对她的信任,曾使她揣揣不安。古人云:“受人知者分人忧,受人恩者急人难。”苏彤把她当成唯一的知己,她难道就无动于衷吗?自从夏寒雪当了副院长,她把苏彤忽略了,往往深夜回家,疲惫不堪,倒在沙发里不想动弹。

    “宵夜了吗?”苏彤问。

    “吃了点。”寒雪无精打采地回答。

    “我还为你准备了好吃的……

    她摇了摇头,然后合上了眼睛一动不动。

    苏彤坐在她的身边,拉起她的一只手,爱抚地抚摸着她的脸庞,内心的情感难以表达。

    “唉,可怜的女人,一条命就卖给了医院。”

    他轻轻站起来,取掉她的拖鞋,双手抱起她,此时夏寒雪如死了的一般,当他把她放到床上,脱掉身上的外衣,换睡衣的时候看见她洁白细嫩的胴体,多想和她亲热一会啊!可是当他把她抱在怀里,听到的却是匀称的轻鼾……

    “我看你们的夫妻生活还是很和谐的。”那次交谈林清芳对苏彤说。

    苏彤轻轻的摇了摇头,然后微合上眼睛。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林清芳问。

    苏彤显得有些激动:

    “你说我该怎么办?回想起过去的日子,我多么想更好的去爱她,可是我不知道怎么爱,也不知道应不应该爱。”

    “也许你们都养成了习惯,只有当你抱起她的时候她才睡的香甜。”

    “可是我……”苏彤本想把话说下去,可是话锋一转说到另一件事,“也有对不住她的地方。”

    那一次他赴台湾参加一次学术研讨会,回来时带来许多新鲜水果,他没有给她打电话,像小孩子一样想给她个惊喜。可是回家以后屋里空荡荡的,他洗了个热水澡,弄了点吃的,等到夜深她还没回来。心想可能又在为病人忙碌,他给医院打了电话,对方回答:

    “夏院长住院了。”

    苏彤的脑袋一炸,急忙赶到医院夏寒雪终于因劳累过度晕倒在手术台旁他赶到高干病房,守候在夏寒雪身旁的是韩咏、傅中慧和他们的女儿。见苏彤到来他们既惊喜又担忧:

    “是该让她好好休息了。”韩咏语重心长地重复着,“是应该想办法让她好好休息了……

    就这样苏彤的心里像烙饼一样翻过来覆过去,使得林清芳的心也为他翻过来覆过去。

     

    第四章忽略了不该忽略的问题

    第二天林清芳醒来,天已经大亮了,她听见外屋里有动静,打开房门走出来,看见夏寒雪双手提着大一包小一袋的东西正往厨房里走。她跟着走进来,看见塑料袋里有菜有早点,林清芳讨好地说:

    “嚯,买了这么多菜呀?够几天吃的了。”说着她就要帮忙捡菜。

    “别跟我套近乎!”夏寒雪仍然没好气地说。

    “气还没消呀?”

    “我想消,可是一想起你们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么说你一夜没睡吧?”

    “少废话!”

    “好,我就放乖点。”

    说着林清芳走进寝室,在小洗手间漱洗完毕,然后走回客厅,这时餐桌上摆好了早点,有豆沙包子和肉包子,外加一杯牛奶。林清芳坐了下来,夏寒雪对她说:

    “今天就请你委屈点,我没有时间陪你,晚上很晚才能回来,你自己做饭吃吧.。”

    “不怕我把你家里席卷一空?”林清芳戏谑地说。

    “只要你有那能耐。”夏寒雪不以为然。

    “搞点小破坏呢?”

    “苏彤要是没有了,你放把火烧了我都不在乎。”

    “我要是想出去呢?”

    “对不起,我没有限制你的自由,可是我不能把钥匙给你。”

    “我要是走了再不回来……

    “你做不到,因为你还有一件心事未了,不通过我你是见不到苏彤的。”

     

    吃完早点林清芳在屋里打量房间,抽屉不锁,四门洞开,看来她对自己毫无戒备之心。房间有几天没打扫了,桌子上铺了薄薄的一层灰尘,于是她帮他们做了一次清洁。在打扫房间的时候,她发现他们女儿的房间里有一架钢琴,在书房里挂着一把小提琴。这把提琴苏彤对她讲过,他很爱提琴,刚结婚不久他经常下班回家拉小提琴,那时夏寒雪坐在沙发上看书。一天晚上苏彤拉德里戈的小夜曲,很优雅,夏寒雪笑着对他说:

    “你索性到阳台底下去拉。”夏寒雪说的严肃。

    “为什么?”苏彤问的天真。

    “表示向我求爱啊!”夏寒雪答的自然。

    “我这不正在向你求爱吗?”

    “那样才叫浪漫……

    是的,他们曾有过浪漫。那是他们有女儿以前,夏寒雪只是一个普通医生,虽然他们的工作都很忙,但是他们把时间安排的很好,经常一起做短途旅行,经常在月夜下漫步,经常到外面馆子吃饭或是喝茶,也经常一起逛商场遛公园,看见跳舞的群体有时候也跳两曲。这期间他们互相体贴,抢着干家务,谁也不愿意让对方多做一点事情。

    有一次他们沿着江边往下游走,走啊走啊,走到很远的地方。他俩打着赤脚,提着鞋袜,一边在沙滩上踩水一边扔石子玩。玩着玩着苏彤故意把石子扔到寒雪的身边,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衣裙,她还了他一颗,石子比他的大,水花溅到他的脸上,他捡了一颗更大的朝她的身边扔去,寒雪躲避不及水花溅到眼睛里。她急了,轮起手中的皮鞋扔到了苏彤的脚边,扔出去她就往深水处跑,苏彤就去追她,追上她拽不回来,挣扎中把她手上的结婚戒指弄掉了。找了半天找到了戒指,但却丢了钻石。尽管丢了心爱之物,但是他们的心里被甜蜜浸泡着……

    这样的生活他们没过上两年,女儿没满周岁夏寒雪开始攻读博士后学位,后来她连连提升,她是医院里最年轻的外科主任、内科主任,也是后来最年轻的副院长……

    从此关心向一边倒,苏彤不仅承担了大部分家务,而且配合他们医院研制新药,孩子进了托儿所也都是苏彤接送。虽然家里请了小保姆,但是他们并不放心。后来韩咏结婚了,傅中慧经常过来帮忙,孩子也渐渐长大,这才辞掉了小保姆,使得两家人情同一家……

     

    这天下班以前夏寒雪给韩咏挂通了手机:

    “老韩?今天晚上你有事吗?”

    “没事,到我家里来坐坐?”

    韩咏知道苏彤住进医院夏寒雪心情郁闷,平时她忙得不可开交,也不好来看她,这时她打来电话正好邀她到家里来玩。

    “我不想去你家,是不是和中慧说说,今天你也不回家吃饭了。”

    “怎么,你想请我吃晚饭?”

    “只请你一个人,我有要紧的事和你商量。”

    “别把自己搞的那么紧张,苏彤不是有了好转吗?”

    “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只野鸽子让我给逮着了。”……

    华都酒楼是当地最大的酒楼,也是最雅致的酒楼,晚上七点他们从不同的方向驱车来到这里。夏寒雪提前订了一个小包间,在三楼靠窗子的地方摆放着一张小方桌,下面对着一个小花园。

    夏寒雪让韩咏点菜,韩咏问她:

    “你今天想喝点酒吧?”

    “老规矩,你喝你的酒,我喝我的果汁。”

    “要么来一大杯扎啤,我知道你今天需要点酒精。”

    “不如要一瓶香槟。”

    “你看喝什么牌子的好?”

    “我不懂,随便要一瓶普通的就行。”

    “老外的咱喝不起,也没有那个必要,就要一瓶国产的吧。”

    “我家里倒有一瓶日本带来的香槟,不知怎么样,等苏彤出院到我家里一块来喝。”

    “苏彤到底怎么样?不会留有后遗症吧?”

    “我想我有把握。”

    “这点我相信,你把他关在特护室里,有那么多人照顾,你也日夜监护,加上现代的科学,死人你也可以把他治活了。”

    “苏彤要是真的死了,我非把那只野鸽子一枪崩了不可!”

    “嚯,好大的口气,你有那么大的权力?”

    “到时候还要找你借手枪。”

    “瞎胡说!害我跟你一起犯罪?”

    “这股风不压压怎么得了?害到我和苏彤头上来了。”

    “你怎么知道她就害了苏彤?”

    “这正是我要找你说的,现在我把那只野鸽子逮着了,这才找到了苏彤对我不即不离的原因。”

    “你比我还能耐,你是怎么逮着她的?”

    “自投罗网呗。”

    “你可不能轻举妄动。”

    “我很希望能理智地处理,所以今天才找你商量。

    服务小姐给他们上齐了酒菜,他俩边喝着香槟边聊着,一如几天前她在自己的家里,夏寒雪用手拈动着玻璃酒杯,不过此时杯子里有酒,他喝不下去,回想着自己很久很久没和苏彤这样的在一起吃顿饭了。这时房间的灯光优雅,空气流通,藏在顶棚里的小扩音器播放着轻松的音乐……多么美好的生活啊,一切的一切都过去了,平静的生活全让林清芳那只野鸽子给搅乱了。

    她哭了,强噙着泪水,一个孤傲而坚强的面具此时被扯了下来,她真想扑倒韩咏的怀里大哭一场。可是她不能,她感到是那么孤独,前呼后拥的人群和经久不息的掌声曾使她陶醉,可是他们现在都到哪里去了?连她最钟爱的苏彤都抛弃了自己。他现在还躺在病床上,尽管她有把握使他恢复健康,但还会不会还给自己一个往日的苏彤呢?

    “首先要把情况弄清楚,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这种事情相当复杂,弄不好鸡也飞了,蛋也打了。”韩咏说。

    “这还用问?他们彼此是情人。”

    “情人也不一定都是坏事,一个男人在外面工作需要方方面面的支持。如果遇到同性,他们可以成为知交,成为兄弟,如果遇上一个女人呢?一定是乱性?”

    “你说得轻巧,你在外面怎么就没有女人呢?”

    “这可很难说,我过去在外面工作经常和女同志一起出差,出入一些错综复杂的场合。有时不是情人还要装作情人,同住一间包房,同用一个浴室,有时还要搂搂抱抱,亲嘴接吻是难免的事。”

    “这些你可没对我说过。”

    “有那个必要吗?再说,如果不是今天,也没有机会。”

    “这些中慧都知道吗?”

    “毫不隐瞒,有时侯还要添油加醋,因为她最爱听故事,我只好给她胡拉乱扯。夫妻之间嘛,就是跟别人不能说的话可说,不能做的事可做,否则就不叫夫妻了。”

    “你倒挺大方的,现在还有没有留在心上的人呢?”

    “怎么会没有呢?亲密无间难免产生感情。”

    “还有来往吗?”

    “有,有几位同志后来都见过面。”

    服务小姐走进来,给他们参上酒,他俩边喝边聊。这家酒楼的扇贝很有特色,他俩都喜欢吃海鲜,韩咏给夏寒雪挑了一个,放进她的碗里,她用筷子扒了扒,仍然吃不下去。

    “我现在不知该怎么办好了,她叫林清芳,看上去不是很怀,不像个轻薄的女人。苏彤从来不在外面和女人鬼混你是知道的,他曾对我说过,谁也别想把我的位置从他的心上挪开。可是,近两年来他对我的态度有些反常,有时候懒得搭理,有时候过于殷勤。我曾对他说,你别把我娇宠坏了,他总是说:‘我没什么可帮你的,只要你过得开心’。这一切难道都是假的吗?如果夫妻之间都来虚伪的,那么世上还有谁可以信赖呢?”

    韩咏喝了一口酒,吃了一个扇贝,想了一会才说:

    “这事我也觉得蹊跷,特别是那个神秘的电话,如果一切正常她为什么不直接通知家属呢?如果苏彤没有变心,为什么在结婚纪念日的前一天晚上他出了事?而且一直把手机关着?但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我们也不能妄下结论。”

    “我总在想,我和苏彤的关系不如从前了,总以为是彼此的工作太忙。现在人已到了这个岁数,孩子也大了,谁还能像小孩子一样天天去哄着玩呢?”

    韩咏又喝了一口酒,他喝的很慢,显得很谨慎。他知道,虽然他们的关系很好,但是这毕竟涉及到家庭和睦,尤其是感情问题,现在正在节骨眼上,他不愿意因为一句话失言进一步影响他们的感情。

    “也许问题正出在这里,”韩咏非常谨慎地说,“从自己身上找找毛病也许更能解决问题。”

    “我想,没有那只野鸽子苏彤不至于这样。”

    “我也在想,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你还要感谢她。”

    “我感谢她?害得我还不够!”

    “要不是她往医院送得及时,也许不会这么简单。”……

     

    夏寒雪怀着满心疑虑回到家里,她可以反省自己,但是让她伏输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这时已经是夜晚十点多了,她走进房门换上拖鞋,林清芳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手里拿着小指甲刀漫不经心在修指甲,见夏寒雪进来没有表示热情也没有表示冷淡,仿佛是自家人回来的一样。夏寒雪也是如此,彼此心照不宣。

    夏寒雪坐在沙发上,她也装作看电视,好像旁边并没有坐着什么人。坐了一会林清芳对她说:

    “我想你是宵了夜回来的,要是没吃厨房里还留有饭菜。”

    “看起来你很会做家务。”尽管屋子里没开大灯,夏寒雪还是发现屋子里做了清洁。

    “女人嘛,不过我更贪玩。”

    “我想你一定很温柔?”

    “也很疯。”

    “你别跟我胡打岔,我问你正经的。”

    “在你看来我准是个不正经的女人,越是正经的话越显得不正经。”

    “你跟我说说,你和苏彤到底是怎么回事?”

    “开始审问吗?”

    “我可没这个意思,既然把你留在家里,我们是平等的。”

    “所以我表现的很乖是不是?”

    “噗哧”一声寒雪笑了,“你倒把我逗乐了,像个小孩子。”

    “你说我能在你面前颐指气使吗?”

    “也许苏彤喜欢的正是你这一点?”

    “恐怕不止这些。”

    “那还有什么?”

    “这样对你说吧,你所能给他的我不能,我所能给他的你不能。”

    “这么说你承认是他的情人了?”

    “我看还是给你倒杯水喝吧,口干了不好说话。”说着她双手撑着沙发想站起来,夏寒雪拦住她:

    “你给我坐下,要喝我自己来。”

    林清芳一屁股坐在沙发的另一头:

    “好,我就做个听话的‘小孩子’。”

    夏寒雪关掉了电视,屋子里只开着一盏小灯,光线很暗淡,两个女人坐在一张长沙发上,夏寒雪开始了“审问”,她打量了一下林清芳:

    “你今年三十几了?”

    “是个小妹妹。”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说出来你也许不会相信,自由职业。”

    “冒牌的什么基地代表?”

    “他们要用高薪聘请我,我也没办法。”

    “上过大学?”

    “和你们一样,读过研究生。”

    “也是博士?”

    “不过比你低一等,缺个‘后’字。”

    “什么专业?”

    “法律。”

    “法律?”夏寒雪十分惊讶,“照说不会吧?”

    “为什么?”

    “学法律的应该知道,破坏他人的家庭幸福是一种犯法的行为。”

    “不学法律人人都知道,用刀子给活人大开膛,也是一种犯罪行为。”

    “你……

    “审问”显然进行不下去,因为她俩是平等的,在“道德法庭”上二人不免唇枪舌战。但是他俩又不对等,首先从职业上截然不同,夏寒雪练就了一双灵巧的双手,但缺乏口辩能力,而林清芳不仅思维能力极强,而且口才雄辩,在这一点上她很像苏彤。事到如今夏寒雪并不了解林清芳,而林清芳对夏寒雪则了如指掌。她非常尊敬夏寒雪,也很敬慕他们的家庭和夫妻感情,破坏他人的家庭幸福对她毫无意义。在她认为,苏彤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优秀男人,可是长期以来被一种莫名的精神所桎梏,尤其是韩娟回国以后的那次聚会,暴露了他心理上的脆弱。由于逐渐密切的交往,她走进了他的内心世界。她希望他能得到真爱,可是他得不到,或者说得到过,又丢失了。

    林清芳挪动了一下位置,变得很严肃。心想,如果夏寒雪是一个庸俗的女人,她二人绝不可能坐在一张沙发上谈话,抑或是个嫉妒的小人,在医院的走道里早就厮打起来了,那里可都是她的人哪!可是她没有,而是冷静地和自己相认,并且非常大度而宽容地把自己带到家里来住。

    她不愧为苏彤所深爱,但毕竟不是一尊神,同样是一个弱女子,即便是高雅的上等女人,她的生活也难免有困惑。比如此时,她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苏彤的思想有解不开的疙瘩还有人帮他解,工作中有化不开的难题也有人为他出出主意,而她呢?她已经爬上了顶尖的位置,在人缘方面也早已把自己孤立起来……

    “我看这样吧,”林清芳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提议说,“天不早了,听苏彤对我说过,你每次很晚回来总是很疲倦,操劳了一天也是的,我看你今天早点休息,只要你放心,我可以在你家里多住几天,咱们有话慢慢说你看好不好?”

    夏寒雪没有接受林清芳的建议,对她说:“明天我休息,跟医院都说好了,谁也不准打搅,苏彤那儿我也不去了。现在我还不想睡,很想把事情早点弄明白。”

    “其实事情很明白,只是你没有思想准备。我和苏彤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并没有工作在一起,但是他每次外出活动都有我们单位参加,其中大部分由我来,因此每年见三四次面,而且每次都要陪他十天半个月的,所以我对苏彤非常了解。”

    “比我还了解他吗?”

    “不,话应该这样说,妻子是妻子的责任,情人是情人的责任,妻子如果能够达到情人的境界,夫妻之间就完美了。”

    “亏你说得出口!”

    “这没有什么不光彩的,作为一个女人,用一般世俗的观点来看,情人就是金钱肉欲,是祸害,是犯罪,是社会垃圾,她们破坏了别人的家庭,使得夫妻不和,造成了许多社会上的问题。但事实并非全是如此,据我的观察,人们滥用了‘情人’这个字眼儿,他们所指的那些人实际上是妓女,甚至连妓女都不如。历史上不乏有些妓女都有感人的事迹,如宋朝的李师师,明末的李香君,清末的小凤仙以及民间流传的玉堂春、花魁女、杜十娘,这些人名为妓女,实为情人,她们卖艺不卖身,或者以德,或者以才,感化或帮扶一个男人取得成功,现在社会上的‘小三’、‘二奶’之流,怎能和那些‘妓女’相提并论?”

     

    时钟在嘀嗒地响着,夜已经很深了,她二人都没有倦意。林清芳不忍心再拖时间,再次建议早点休息,并对夏寒雪说:

    “我不应该睡你们的房间,两个人应该换一换。”

    “亏待你了吗?”

    “这是最高的礼遇,实际上我们还是陌生人,你这样做真让我过意不去。”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做吗?”

    “不知道。”

    “为了苏彤,同时也为了我,我不想真的把他推给你。一直以来作为妻子,我认为无人能够取代我的位置,可是苏彤有比我更喜欢的人,伤害了你就等于伤害了苏彤,将来他要问起我来,我无法向他交代。如果往最坏处想,真有那种事情发生,这张床也不是我的。”

    “我无话可说,你的话使我肃然起敬!这是真的。可是作为妻子,你忽略了一个不该忽略的问题,那就是首先做他的情人。”

    “照你说,情人比妻子的位置更高?”

    “看你怎么去理解,你们的结合是从朋友开始的,从朋友到情人,又从情人成为夫妻。当你的个人追求达到最高境界以后,为什么把最基本的内容丢掉呢?”

    “你指的基本内容是什么?”

    “友谊和情爱。”

    “还有这个必要吗?”

    “这也许是最重要的。对一般人来说结婚以后一切都变了,身份、地位、生活、心理,好像成为夫妻以后换了一番天地,忘记了对感情的维系。说起来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实际上把他限定在自己制定的小圈子里,让他在缺乏友谊和情爱的家庭里生活。可是你想过没有,一个男人的全部工作、生活和社会交往,一个妻子能够全面包揽吗?”

    “当然不能。”

    “这就需要交流,不断的交流,随时随地的交流,交流的唯一途径是语言。一对夫妻之间的全部生活内容,说话占据最多的时间,而你们没有做到,致使苏彤感到和你简直无法沟通。”

    “苏彤对我还不是没有话说?”

    “不,他对你要说的话太多太多,而你除了病人就是手术,要么就是你的学术成果或是论文,连他的心脏有病都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幸亏你们所学的是同一性质的专业,至于他的所思所想,他的喜怒哀乐你现在又知道多少?”

    “我又没有不让他说?”

    “他能够和你说吗?有机会和你说吗?你每天辛苦成那个样子,甚至把你抱到床上,还没接触到你的身体你已经睡着了。还不到五十岁的人,守着一个大美人你让他睡空床,不觉的残忍吗?”

    “所以你就乘虚而入?”

    “你又错了,我和苏彤的接触不是肉体,而是心灵。他的心灵很孤独,很苦闷,需要安慰。”

    “只有你才能安慰他?”

    “也不,刚才我说了,我不能取代你,永远也不能取代,所以我早就想接近你,又怕你不能接受。谢谢你给了我这个机会,现在我们真的需要好好谈一谈,我真心希望你们能够恢复如初。”

    “年近半百的人还能恢复到二、三十岁?”

    “不仅能,而且还要年轻。”

    “你简直在开玩笑!”

    “我想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严肃过,你不好好想想,夏院长,失去了苏彤你会变成一部机器,生活还有什么意义?”

    “我相信苏彤会永远爱我的。”

    “这种爱如同拜神,正如善男信女顶礼膜拜观音菩萨,那只是虚幻,没有实在的意义。”

    “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全身心的爱,一言而避之,你不能把他拒之门外。”

    “我没有啊,从来也没有拒绝过他。”

    “问题正出在这里,他太爱你了,也太心疼你了,不忍心打搅你。这是苏彤,要是换一个轻薄的男人,早就不知道堕落成什么样子,而你也绝对不会有今天的成功。”

    “照你说,事业取得成功,难道是我的错误?”

    “没错,可是作为一个女人,事业成功与否只不过是生命的一半。”

     

    第五章是情敌还是朋友

    夜空本该是湛蓝湛蓝的,被都市的繁华抹上一层淡淡的紫灰色,繁星被掩盖了,只有远处最明亮的几颗星星还在深邃的夜空中挣扎。喧嚣的都市开始安静下来,远处隐约可见一条江,江上的游轮也已经熄了灯火,对面楼窗的灯光星星点点,只有脚下宽阔的街道上华灯明亮,霓虹灯仍在闪烁,偶尔可见一辆的士或是小轿车开过,那是忙碌了半夜回家的人。夏寒雪又何尝不是这样?

    夏寒雪很久没有欣赏这样的夜景了,此时她想用夜风吹醒自己,走到阳台上,林清芳也跟了出来,她的手里还拿着没喝完的半听饮料,边喝边看着夏寒雪。她该有多么美呀!高高的身材,苗条的身段,头上烫着的长发在夜风的吹拂下轻轻的飘散着,越是朦胧的背影越是显得美丽。她从心里赞美夏寒雪和苏彤这一对,真不知道怎样才能使她明白。

    “你在看星星吗?”林清芳终于打破了沉寂,向夏寒雪问道。

    “也许是吧,本来夜空应该更美,被城市污染笼罩了。”

    “是的,只有远处的几颗明亮的星星隐约可见。”

    “哪一颗又是你和我呢?”

    “也许都不是,被薄雾笼罩了。”

    是的,自从夏寒雪踏入社会,就如一颗明亮的星星扶摇直上,可是旁边又有哪颗星星陪伴呢?别说被薄雾笼罩,就是满天星斗她也没有看见过哪颗星星成对成双的。“作为一个女人,事业成功与否只不过是生命的一半”,夏寒雪仔细地回味着。她和苏彤曾是两颗耀眼的明星,可是随着轨道的运行越行越远。这些年来她忘记了欢乐,也忘记了忧愁。事业上有医院做依托她全身心投入,生活中有苏彤做靠山她无忧无虑。可是现在,除了韩咏她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身边有个苏彤,为什么把他忽略呢?”林清芳似乎猜透了夏寒雪的心思,对她说,“人毕竟是感情动物,都是要说话的,比如现在,我不相信你就不想找个人说说。”

    “能找谁呢?”

    “比如韩咏。”

    “未必你跟踪我?”

    “有这个可能吗?你没把钥匙给我,一天没敢出门,唯恐失去信用。”

    “又怎么知道的呢?”

    “否则你不会这么冷静。”

    “你倒像个心理学家。”

    “我是先学法律后学文学的,说不上心理学。”

    “你很能说,想说什么你就说吧,我都听着。”

    “苏彤曾经和我提起过韩娟回国的事。”

    “他是怎么说的?”

    “我想先问问你,如果说韩咏也是你的情人,你能接受吗?”

    “你——”寒雪又一次语塞。

    “正如天上的星星,时隐时现,”林清芳继续说,“有时这颗星星升起来那颗星星暗下去,那颗星星升起来这颗星星又暗下去。像我们这样的知识女性,从做少女开始到如今,心里不装着另一颗星星是不现实的。但是我们都受过高等教育,不能让世俗的观念浸入我们的头脑。”

    “这么说你和苏彤没有发生过那种关系?”

    “人活着不但要有精神,还要有人格,最重要的是尊严,是不允许侮辱的,即使我承认是他的情人,但绝不做他的妓女。”

    “那么苏彤发病的时候,你为什么做的那么诡秘?”

    “我想这正是你要问的,也正是我要说的。不过天太晚了,我不想再拖累你,既然你明天休息,让我们如姐妹般地好好聊聊,你看好吗?”……

    于是第二天林清芳要求夏寒雪带她上街去买菜,她是一个能干的家庭主妇,手艺非常高,昨天做的一手饭菜比苏彤做的还要好。早晨她和夏寒雪一起逛了街,一起到菜市场买菜,他俩做梦都不会想到,今天一起走的竟是一对“情敌”。夏寒雪很久很久没有和苏彤一起逛街了,而林清芳和苏彤相识了三年,却没有一次逛街的机会。这座城市多么美啊!说不完的街景,道不尽的人气,时而熙熙攘攘,时而安详静谧,店铺的门面光怪陆离,此时他俩对一切都感到新鲜。

    逛完街回来二人一起吃了早点,然后林清芳把菜归整一下就泡了两杯清茶,坐下来和夏寒雪聊天。夏寒雪一直仔细地听着,审视着林清芳的每一个表情,聆听着她的每一句话。她的心潮起伏,自己最心爱的人到底是怎么被推到另一个女人的怀里的。她还没有想到,林清芳竟是那么诚实中肯地向夏寒雪讲述了她和苏彤的故事。

     

    海南的那个论坛结束的前两天,林清芳希望多逗留一天,好轻松地度一天假。这天她撒娇似的对苏彤说:

    “那天我要和你到天涯海角。”

    “我可不许诺你海枯石烂。”

    “这我知道,谁要想挪动一下夏寒雪在你心里的位置,你准会杀了她。”

    “说真的,我非常非常爱她。”

    “你那不叫爱,叫拜神。”

    “拜神也好,爱情也罢,我们曾有过爱,有过浪漫,有过风流,有过狂热,也有过绵缠,一想到这些我就没主意了。”

    “是的,爱情就应该是这样,时而大胆奔放,时而轻言细语,时而庄严肃穆,时而又嬉皮笑脸,不要披上一张人皮就把自己变成一尊雕像了。”

    “我成了一尊雕像了吗?”

    “我看差不多。”

    “为什么还要和你相好?”

    “那还用说,你认为夏寒雪的心里装着一个男人,所以你也要在心里装一个女人——求得心理平衡呗。”

    苏彤打了一下她的嘴:

    “我就喜欢你这张嘴。”

    “闹了半天只是一张嘴,还只是喜欢。”

    “那就是爱!”

    说着他把林清芳搂过来,想亲她的嘴,林清芳把他推开:

    “不行,这叫轻薄。”

    “亲嘴还要庄严肃穆啊!”

    “我又不是一块木头。”

    “说的也是,三年多了,你为我分了不少忧,解了不少愁,可是我从来没想到和你亲热。”

    “是要亲热亲热了,再不亲热这一辈子就没了。”

    “为什么这么说?”

    林清芳变得严肃起来:

    “我在这个基地的合同期满了,我和辛梓约定,打算到非洲去过几年,顺便采采风,体验一下生活,争取写出几本好书来,否则我这个作家就要名存实亡了。”

    “什么时候走?”

    “预定的三天以后,在我们回去的第二天。”

    “啊!那天正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以前只听你说说,怎么说走就真的要走了呢?”

    “是啊,说不定哪年哪月才能回来……

    海南的风光美丽迷人,他俩逗留的三天难舍难离,他们一起在海边游泳,一起在沙滩上晒太阳,林清芳跳拉丁舞给苏彤看,一起坐在椰树下倾诉心声……

    “我最担心的还是你的身体,你太累了,一点也不知道心疼自己。”

    “还说我不心‘疼’?也许你还记得,一‘疼’起来就满头大汗。”

    “还说了,就是这个病,怎么不让夏寒雪给你好好看看?”

    “现在不是好了吗?我也是学医的,知道是怎么回事,心脏这个东西怪得很,针扎不疼,刀割不疼,一缺氧它就疼,供氧不足就要找大脑借,害得脑袋也疼。”

    “你这病夏寒雪知道吗?”

    “没有详细跟她说,我怕她担心,她的心里装着成千上万的病人,何必因为我一个人而去分她的心呢?”

    “可惜呀,可惜。”

    “说话总是半落不落的,可惜什么?”

    “可惜我不能和夏寒雪好好谈谈。”

    “等你回来好好和她聊聊,她也是很亲热人的。”

    “等我回来?水落三秋了。”

    “这样吧,后天就是我和寒雪结婚二十周年的日子,我打算接韩咏他们过来坐坐,你也来一个,好吗?”

    “太突然了,夏寒雪不会猜忌吗?”

    “她不是那种人。”

    “那也不能去,我和辛梓约定好了,就在后天飞往非洲……

     

    那天晚上他们从海南飞回来,林清芳要回宾馆,苏彤一把拉住她:

    “不,跟我回公司。”

    “明天是你们的结婚纪念日,夏寒雪一定在家里等你。”

    “我没有给她打电话,她肯定还在加班。”

    “回去也好准备准备。”

    “你让我一个人在家里?准会闷死!”

    “一想到就要分手了,我的心里也不好过,不比从前,三个月五个月我还会回来,谁知道这次一走又是哪年哪月呢?”

    “你们不该把日期订的这么紧。”

    “你想得美!你们一起热闹,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座城市?会把我憋死。”

    “那就让我们今晚多呆一会。”

    他俩拦了一辆的士回到公司,公司大楼静悄悄的,门房有两个人值班,其中一人帮他俩把行李提到楼上。苏彤打开灯,林清芳打开开水器,找出茶杯准备泡茶,她知道苏彤爱喝茶,而且喝的很酽,苏彤拦阻道:

    “先不忙泡茶,我想喝酒。”林清芳说:

    “瞎胡闹!今晚怎么能喝酒呢?”

    “我要喝,今天不喝明天也要喝。”

    “明天有人陪你。”

    “今天要你陪。”

    “我不陪。”

    “我想这是最后一回了,还让我求你吗?”

    “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还会有什么机会?你是一只淘气的鸽子,飞到非洲还会飞回来?”

    说着苏彤给楼下值班室打了电话,请他们抽一个人帮忙买四听啤酒和一些卤菜什么的,然后坐在写字台旁边的长沙发上,对林清芳说:

    “你过来,我问你一个问题。”

    林清芳走过来,坐在他身边,苏彤就想搂她,她往一旁挪了挪,示意会有人来。苏彤用眼睛看着她,显得有些激动,对她说:

    “跟我说实话,你很爱辛梓吗?”

    “很爱,比你爱夏寒雪还爱。”

    “那你爱不爱我呢?”

    “也爱,不过不是同一种性质的爱。”

    “爱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说它是什么东西就是什么东西,或者说根本不是东西。”

    买啤酒的人很快就回来了,这时在敲门,林清芳起来开了门,从那人的手里接过来啤酒,那人把卤菜和两个蒸饼放在桌子上,苏彤很客气地对他说:

    “谢谢你了,等会我给你送钱去。”

    “不要紧不要紧,您慢慢喝着,有什么事只管打电话。”

    “好的,谢谢啦。”

     

    那人走了,苏彤开了两听啤酒,林清芳找来两个杯子,倒上啤酒对他说:

    “今天就依你的,做一个‘乖女孩’。”

    “说话要算数。”

    “当然。”

    “首先让我碰碰你的嘴唇。”

    “没问题。”说着她递给苏彤一杯啤酒,把另一杯放在了自己的嘴边,朝他努了努嘴,苏彤把脸伸过来,林清芳用啤酒杯挡住,“呶,呶,”她指苏彤手中的那杯酒。

    “什么意思?”

    “碰啊。”

    “哈哈哈……”苏彤大笑起来,“你真是一只淘气的鸽子。”

    “让我替夏寒雪向你撒一次娇,”说着她举起酒杯,“来,干杯!”……

    喝完啤酒吃了个蒸饼天已经不早了,苏彤突然提出要到外面兜风,对她说:

    “把桌子收拾干净,一点痕迹也别留,把你的行李也带上。

    “你疯了,刚喝了酒。”

    “没问题,都下半夜了,夜深人静,转几圈我送你回宾馆。”

    “那家宾馆挺背静的。”

    “傻妞,为什么一定是那家宾馆,就不许找个四星级五星级的?”

    “可别做出傻事来。”

    “不会的,让我为你送送行。”

    收拾完毕二人下了楼,苏彤走进车库开出了自己的“宝马”,林清芳要替他开车,他说还是由他来。他们钻进了驾驶室,林清芳还在问他:

    “能行吗?让我来吧。”

    “我说没问题就没问题。”说着他在车座找什么,好像丢了什么东西。林清芳问他:

    “你在找什么?”

    “没什么,走吧。”

    苏彤发动了车子,林清芳对他说:

    “你该不是要找什么东西吧?”

    “我说没什么就没什么。”

    “不对,我看就有什么,好像你有些慌张。”

    “那就麻烦你跑一趟,”说着他递给她一串钥匙,“我的公文包忘带了,里面有消心痛,你帮我拿来,只拿药,包就不拿了。”

    “你是不是发病了?”

    “没有,我有一年多没有含服了,只是有点紧张,有备无患。”

    “那就别去了吧?”

    “不,我要用这种方式向你告别,明天就不送你了。”

    “那好吧,我替你去拿。”

    林清芳重新走回苏彤的办公室,她从公文包里替他拿了药,当她重新走回汽车发现苏彤扑在驾驶盘上。

    她打开车门,推了他两下:

    “苏彤,苏彤,怎么像个小孩子……苏彤,苏彤!你别吓唬我……”当她使劲推他,苏彤一动不动。

    林清芳慌了手脚,急忙把苏彤推向一边,钻进了驾驶座,以最快的速度开向了离公司最近的一家医院……

     

    讲到这里林清芳停了下来,她的眼里含着泪,回想起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她的肩头仍在颤抖。夏寒雪也是一样,她好像为他们的故事所打动,又好像欣赏林清芳的口才。忽然,在她脑子里闪出一连串问题,向她问道:

    “后来呢?”

    “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你为什么当时不给我打电话?”

    “第二天下午四点我就要飞走了,要是给你打电话准会纠缠不清。”

    “后来为什么又留下来了呢?”

    “我不放心苏彤,他是和我在一起时发病的,无论怎么说我都有责任。现在除了辛梓我最牵挂的人就是苏彤了,当我冷静下来给辛梓打电话没接通,我在机场堵住他,把登机改成了退票。”

    “那辛梓呢?”

    “又坐下班机回去了。”

    “初次见面你为什么回避我?”

    “我的心比你还乱。”

    “那四万块钱是你的还是公司的呢?”

    “是我的一笔稿费,才出的一本书,都是辛梓办的,他把款汇给我,我取了现金。”

    “陶菲戈又是谁呢?”

    “辛梓给我取的笔名。”

    “我问你,你也要实话告诉我,你到底爱不爱苏彤?”

    林清芳点着头,眼里噙着泪:

    “爱,非常爱,这么优秀的男人心里只有爱,却没有被爱。”

    “你说他没有被爱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的很清楚,结婚伊始你们是怎么爱的今后还怎么爱,这样苏彤很快就会把我忘掉的。”

    “那你又想在苏彤身上得到什么?”

    “除了友谊,别无他求。”

    “你想过没有,发生了这些事情,苏彤的思想会不会发生变化?”

    “我毫不怀疑,苏彤爱你已经到了忘我的程度。当一个人,有人愿意无条件地为她付出,该是何等的幸福啊!应该珍惜。”……

    屋子里静的出奇,连市街的喧嚣也窒息了,只有墙上的挂钟应和着她俩的心跳,嘀嗒,嘀嗒。

    林清芳本来做了充分的准备,她准备挨骂,准备受侮辱,准备夏寒雪往她的脸上啐唾沫,现在还等待她的发落。

    良久,夏寒雪站起来,拉起林清芳的手亲切地对她说:

    “看起来你也是个不爱美的人,我家里也没有什么好化妆品,就洗把脸,把眼泪洗干净,别让人看见你哭过。时间不早了,我们也不做饭了,今天中午找家馆子随便吃点,吃完饭我们一起去看苏彤。”

     

    尾声送别

    一周后的下午三点,机场停机坪的汽车道上开过来一辆奔驰小轿车,车子停下走出来林清芳和夏寒雪。林清芳手搭凉棚望了望天空:

    “这真叫万里晴空,飞机会准时到的。”

    “真的这就走了,不想再留些什么话吗?”夏寒雪不无遗憾地问。

    “唉,”林清芳一声叹息,“真有点舍不得了,这里的风光这里的人,我会永远记住的。眼看着苏彤有了好转,我心上的这块石头算是落了地。”

    “苏彤你就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这点我相信,我所盼望的就是你们幸福。”

    “至于你提的那个建议我会采纳的。”

    “是啊,这样该有多好,‘夏寒雪’已经在国际上小有名气,何不树立集体形象?你手下又不乏人才。”

    “你所见到的是一名博士和两位硕士,基本上已经成熟了,我想就从他们三个人入手。”

    “放手让他们干吧,他们还年轻,时间过得很快,你们该付出的已经付出了,下半辈子好好陪陪苏彤,这样我在国外会为你们高兴的。”

    飞机在空中出现了,眨眼的功夫轰鸣声掩盖了她俩的谈话,她俩聚精会神望着飞机降落。不一会飞机停在跑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过后有一个男子向她们走来,他身材高大,风度翩翩,手里拿着一个随身携带的公文包。林清芳见他走过来,飞也般地向他扑去,她把头埋在他的肩颈间,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有很多心思想向亲人倾诉。夏寒雪跟着走过来,当林清芳回过头来的时候,夏寒雪看见她的眼里流下泪水。

    “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林清芳拉起夏寒雪的手对那男子说,“这位就是夏寒雪院长。”

    “久仰,久仰!”那男子伸出热情的大手把夏寒雪的手紧紧握住。夏寒雪问林清芳:

    “这位就是辛梓?”

    林清芳轻轻点了点头,收住泪水,眯起双眼,脸上的笑容沉浸在幸福中:

    “是的,我爱人。”

    随后开过来一辆白色小面包,夏寒雪认识那是医院的公车,车子停下,走下来一位年轻女子,她正是夏寒雪的得意门生,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苏彤走过来。后面紧跟着两个男青年,一个推下来一张轮椅,一个带了一个便携式输氧器,看来是为了防止苏彤身体出现不适做了充分准备。

    苏彤来到了林清芳的身旁,向她伸出了热情的双手:

    “没有想到以这样的方式为你送行。”苏彤看上去脸上的气色不错。

    “我不是说让你不来的吗?”林清芳说。

    “你看,我这不是可以走了吗?不来送一送什么时候再见呢?”

    “说的也是,这要感谢寒雪姐……

    说话间又开过来一辆黑色奥迪,走下来韩咏和傅中慧,韩咏下了车也直奔林清芳,握住她的手,没有向她问好却对夏寒雪说:

    “我终于把这只‘飞鸽’给你逮着了,现在飞机就在跟前,我把她交给你,可别让她再飞了。”

    夏寒雪轻轻打了他一下:“人都熟了,玩笑还没开够!怎么这个时候才来?”

    “我到医院去接苏彤,谁知他等不及先来了。”

    “好,大家认识一下吧。”……

    一阵相聚又别离的寒暄过后,辛梓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本书,看样子不厚,三四十万字的样子,对林清芳说:

    “这是你的新书,就交给夏院长吧,字我已经替你签好了。”说完他毕恭毕敬,双手把书交给了夏寒雪。

    夏寒雪双手接过来那本书,只见书名是《完美人生》,装帧很精美,作者“陶菲戈”,她打开扉页,上面写着:

    “献给敬爱的男女主人公——飞鸽”。

    夏寒雪一下子楞住了,想起了那本诗集,扉页上的签字正是:“给我的心上人——飞鸽”。

    “这都是怎么回事?”夏寒雪疑惑地问。

    辛梓解释说:“这是‘飞鸽’为你们写的一本新书,她花了三年的时间,请斧正。”

    “怎么和那本诗集上的签字一摸一样?”

    “辛梓的字比我写的好,”林清芳补充说,“我只会在电脑上打字。”

    辛梓接着说:

    “那是她送给我的第一本诗集,偏要让我替她签字,有这么耍赖的吗?后来那本诗集越来越少了,她就把送给我的又要回去。”……

    半个小时过后,一架飞往埃及的客机起飞了,坐在轮椅上的苏彤,扶着轮椅的夏寒雪,两旁站立的韩咏、傅中慧,站在身后的那三名夏寒雪的学生,他们目送着飞机飞向蓝天,在每个人的心中都留下了万千感慨。此情此景,犹如一帧定格的“全家福”映入了林清芳的眼帘。

    这时在飞机上,林清芳的脸紧贴着舷窗,他用手掌扶着玻璃,不由得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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