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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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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杨传球 发表时间:2015-02-15 11:07:42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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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文笔细腻,情感缱绻,人物形象鲜活,心理刻画入木三分是作者小说创作的重要特点,能够把生活中最普通、最常见的故事提炼成感人的小说是件不容易的事,写成回肠荡气又能引发读者联想就更难,《迷失》可以说算作一例。林一木是位颇有成就的工厂业余作者,陆小露是位工人文学爱好者,二人在一次演讲会上相遇,又同是本市职工文协的会员,二人再次相遇是最平常的了。可是林一木被陆小露的气质所吸引,陆小露又无比崇敬林一木的文采,二人在志趣相投的前提下堕入情网。陆小露是个很不成熟的文学爱好者,受琼瑶和邓丽君的影响很大,对工人生活可以说一窍不通,在林一木的不断帮助指导下有了很大转变,也因此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二人的相亲相恋看似顺理成章。可是林一木是有家室的人,而且年龄比陆小露大二十岁,陆小露爱林一木却是那么死心塌地,不仅为他生了一个儿子,而且为此嫁给了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人。故事虽然有个圆满的结局,但“人生路上,迷失的人虽然有了归途,但迷失的感情却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荐读分享,问好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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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总工会组织的职工演讲比赛正在紧张进行,选手们激昂的声调、煽动性的手势把会场气氛渲染得一派火热,林一木带着本单位的演讲选手坐在位子上一边观摩,一边静静地等待上场。不一会儿,一个选手讲完,主持人便宣布,现在请风雷机械厂的选手陆小露上台演讲。随着主持人的手势,一位身材高挑、穿着时尚、长发披肩的女孩便款款登上舞台,她向观众优雅地鞠了一个躬,接下来便讲了起来。她的选题不是热点,而是一个平常的话题,和上面几个演讲者激烈高亢的声调也不同,她的声音并不高,南方口音的普通话软绵绵的,语速不缓不急,像在沉静的夜晚给人说一个温馨的故事,透出一种诱人的魅力。说到高潮,她甚至静默片刻,似乎要给听众留出点思索的时间。她的演讲像炎夏的一阵凉风,让人浑身顿感清爽。讲完好一会,大家还傻傻地望着她,直到她鞠躬告别,大家才如梦初醒似的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她出众的美貌、优雅的气质和甜甜的声音给林一木留下了深刻印象。他想,这女孩走在街上,回头率肯定不会低。比赛全部结束之后,组委会召集各厂的领队开会,恰好小露又身兼领队,就与林一木一起留了下来,他们的座位紧挨着。会后,林一木正要离开,小露却对他笑道,林一木老师,我早就在报刊上读过你的文章,很想认识你。林一木有些不安地说,谢谢谢谢!她接着说我很爱写作,以后你要多帮帮我哟!林一木连忙说我也是个业余作者,我们互相学习。她便高兴地说,那就谢谢一木老师了,我们以后在职工文学协会见。林一木说你也参加了职工文协?她说是呀,不过我并不经常参加活动,又没有什么名气,在活动时总是躲在角落,从不发言,你可能从未注意过我,我可注意你好久了。林一木说那我们以后就在文协见面。说完他就离开了。

      不久之后,他们果然在工人文化宫又见面了。那天是职工文协活动日,林一木刚要走进活动室,正好碰到小露往外走。她眼睛红红的,似乎哭过,林一木就主动招呼了她一声。小露看见是他,就点了点头强笑道,一木老师,你来啦!林一木说,才来,你怎么就要走啊?她说,我有点事要早走一会。林一木说,怎么啦,你好像哭过?小露咬了咬嘴唇,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了,过了好一会,她才说,没什么,就是有点不舒服。林一木说,有什么事你就跟我说,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她这时才说,没有,就觉得水平太差,让人家看不起,想退出文协了。林一木说,为什么,我们都是业余作者,谁的水平又有多高,我看一定有人说了你什么!她默默地走向花园,在一张长椅子上坐下,低声说,我给了雷霆一篇稿子,想请他看看能不能在咱们的内部刊物上发表,他看了看就将稿子退给了我。一木说,就为这事?小露说,《职工文艺》是文协的内部刊物,文协的成员都在上面发表过稿子,有些人已经发表过多次了,只有我连一次都没有在上面发表过,难道我真写得那么惨,分明是偏心嘛!林一木说,你不要这么说,雷霆这个人我清楚,他不可能对你另眼看待,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没有讲清楚?小露说,最可气的是他还当着大家的面把我奚落了一顿,说我只知道跟着琼瑶追,连工人生活是怎么的都不知道。既然这样,我还赖在文协里干什么?说完又哭起来。一木听了之后,多少有些明白了,就安慰她说,雷霆这样说是过分了,等以后我会向他提出来,他可能也没有什么恶意,你就别跟他生气了。她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可我也不能白受这个气呀!一木想了想说,你把稿子给我,我给你好好看看怎样?她就说,你不会也嘲笑我吧?一木说,我们都是文友,怎么会嘲笑你呢!她沉默了一会,就从包里掏出一叠稿子塞给了他,嗲嗲地说,一木老师,你真好!一木说,放心吧,我一定给你好好看看。就将稿子放进了提包。

      当天晚上,林一木便动手翻看小露的稿子,两篇都是抒情散文,难怪雷霆要退稿给她,虽然有一个美好的主题,但是由于内容空洞,与工厂生活毫不沾边,整篇文章很像一个纯情女生写的作文。除非另起炉灶,否则很不好改,他真后悔接了这么一个烫手山芋。林一木正想将她的稿子扔到一边,耳边就响起了她嗲嗲的声音,“一木老师,你真好”。那挂满泪水的小脸随之浮现眼前,泪汪汪的眼睛充满委屈和无助,他有些不忍心了。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还是根据她稿子的立意给她重新写过。女孩子都有点虚荣心,她无非就是想发表,想在文友圈里被人看得起嘛。反正我在报社也有两个当编辑的朋友,只要将她这篇文章好好改写一下,发表就没有多大问题。如果帮她发表一篇作品能使她建立起自信,这也是值得的。林一木花了一夜的时间替她改写完稿子,又用了一晚上进行修改,把语句尽量改得与她的风格一致,这才算完事。改好以后,林一木就给她写了一封长信,指出了她的问题和努力方向,第二天便连同稿子一并寄给她,并建议小露誊写后投给一家有他朋友做编辑的报纸副刊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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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多月后,小露给一木来了一封信,信上告诉他,稿子按你的意见投给那家报纸后,最近已经被刊用了,接着便说她一定会按照林老师说的去做,多学习工人的生动语言,深入生活,反映职工的精神面貌,最后还约我星期天下午到南湖公园喝茶。正好那天他有空,就去了。

      那天,小露长发披肩、化了淡妆,穿着一套白蓝两色相拼的休闲套裙,脚穿白色运动鞋,显得非常青春。小露远远看见林一木,就向他跑来,那神态就像一个活泼的少女。他们找了张桌子坐下来后,小露兴奋地说,这是我第一次发表作品,所以我特别感谢你!他笑道,可不许骄傲哟!小露说,哪敢骄傲,要不是老师你改得好,文章怎么能在正规报刊发表!一木连忙说,你还是很有基础的,一定要有自信!她有些羞涩地说,我以前投过几十次稿,不是石沉大海,就是被退回来,真想从此不写作了。林一木听后沉默了一会说,其实你的文学感觉还可以,以后要注意多观察生活、多写身边的人物和故事,还要有自信,勤写多练、不怕失败和挫折。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怯生生地说,我知道你就是想给我点勇气和自信,让我能坚持下去,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她声音嗲嗲的,听她说话浑身骨头都酥了。

      原先以为小露很腼腆的,在文协活动时从未见她发言,熟了之后才知道她其实很爱说话。开场的客气之后,他们之间的谈话便渐渐随意起来,但基本话题都由她主导,林一木只是随着她的话题跟进而已。她先从熟悉的几个文友谈起,把每个人都幽默了一遍后,又把自己无情地嘲笑了一番,最后她神秘兮兮地对林一木说,你知道吗,我早在六年前就见过你?他有些惊讶道,怎么会呢?小露说,六年前,我刚从中专毕业分到厂里一年多,有一天,团委通知我们去俱乐部参加一个“市自学成才先进事迹报告会”,就是在那个报告会上看到了你。经她这么一说,林一木一下子想了起来,就拍着脑袋说,是的是的,记得那还是1986年,我刚刚通过高等教育自学考试,又被评上市自学成才先进个人。小露说,你忘了,那年你的短篇小说荣获了全省职工文学创作比赛一等奖!一木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小露笑道,你那次报告的内容就是如何利用业余时间坚持文学创作的,怎么连自己报告的内容都忘了?他说,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小露说,其实,在你来我厂做报告前,我就在刊物上读过你的那篇获奖小说,所以就特想看看作家到底长什么样儿!他笑道,你失望了吧?小露说,在我的印象中,作家都是手不离烟的烟鬼,长的也大多像电影中的师爷,没有想到你会那么奶油,简直就是唐国强翻版,你一出场我和身边的女孩子就不约而同哇了一声。他笑道,你们这样还能听进去报告吗?小露说,恰恰相反,那次报告我听得特别专心,从头至尾都做了笔记,不信我把笔记拿给你看!说着就去包包里掏笔记本,接着她就很快翻到当年做的笔记递给他看,果然记录得很详细,笔记的最后,还有林一木的签名。他就说,还给你签了名,怎么我对你一点印象都没有呢?小露说,那天台下坐了几百人,你怎么会注意到我呢?到散会时,很多人都围着你要求签名,我隔着人将笔记本递给你,渴望你能抬头看看我,没想到,你飞快地给我签了名,头也没抬就让人家把笔记本转给我又给别人签名去了,我真气死了!他一下就笑起来。小露接着说,那年我才19岁,心里最崇拜作家,你就是我当年的偶像。他不好意思地说,我一个业余作者,算什么作家!小露说,你发表了那么多作品,又是省作协会员,怎么不算作家!他感叹道,一晃都六年过去了,我在创作上也没有什么突破,真惭愧!小露说,你如果都感到惭愧,我们只好放弃了。

      林一木喝了口茶,说道,这些年,雷霆倒是进步很快,有几篇作品都在全国性的刊物上发表了。小露说,所以他才那么骄傲,看不起我们这些初学者!一木说,还跟他生气呀?她说,我才懒得和他生气呢,爱生气的人老得快,我还不想老呢!一木说,像你这样活泼开朗的女孩会永远年轻美丽的。她就笑道,你也会恭维女孩呀,我还以为你只晓得读书写作呢!林一木说,美丽的女孩谁不喜欢,说不定雷霆比我更喜欢你呢!她说道,他要是喜欢我还会那样对待我!一木说,俗话说,打是疼骂是爱,他为你好才说你嘛,他的意见还是应该考虑的。她说,你看他长得那样儿,就像漫画似的,我不喜欢他,我只喜欢你。一木连忙说道,别这样说!她撒娇说,我偏喜欢你怎么啦,学生不可以喜欢老师呀?以后我还得跟你学写作、请你修改稿子,就赖上你了!一木笑道,都是文友,我们互相帮助吧,以后你有什么新作就让我先睹为快。小露说道,不行,我就要做你的学生嘛!看她那任性样儿,林一木不禁笑起来说,好吧,我就认了你这个学生,今后,可得听老师的话哟!她就高兴得拍手,接着便提起水瓶给他掺开水,将茶杯双手送到他手上。一木说自己来,别烫着你!她说你是老师,礼应接受学生献茶。联想到她上次抹眼泪的可怜样儿,他忍不住就笑了。

      不知不觉间,他们在一起坐到傍晚。临别时,小露又塞给他一篇稿子,叫他给改改。小露到底是个聪明的姑娘,这一篇稿子与上一篇比较起来,宛若两个人写的,进步很大,林一木没有花多大功夫就改好寄给了她,叫她还是投给那家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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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次文协活动时,小露一见到林一木就高兴地说,你给我改的这篇稿子,我投到报社又被刊用了,真得谢谢你啊!他说没什么,你的稿子本身就不错!这天活动讨论时,小露一改往日的沉默,发了两次言,显得特别活跃,以致雷霆几次惊奇地瞟她,她都像没有感觉一样照旧说她的,引起了文友的注意。

      活动结束后,林一木正要骑车回家,小露却硬拉他吃饭。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本来就惹眼,万一被熟人看见怎么说得清,他便一再推辞,无奈小露死不松手,嗲声嗲气地求他,那可怜可爱的样儿一下征服了他,便跟她走进了一家不大而装饰典雅的饭馆。上菜之前,她从包里掏出了一个厚厚的本子递到林一木面前,说道,几年前我就开始收集你的作品,剪报都贴了三大本,最近我把那些剪报整理了一下,给你搞了一个打印的文集,你看看有漏掉的重要作品没有?一木接过本子一看,她竟然将自己过去十年发表在报刊上的作品收集得那么全,有些作品的样报样刊连他自己都找不到了,她却都编进了这本文集,一木一下子便被感动了,连声说谢谢。她却故作生气状噘着嘴巴说,刚才叫你吃饭你还不肯来,是不是怕我给你带来什么绯闻?他说,你想哪里去了,没有,绝对没有!小露就说道,你发表了那么多作品,为什么还不出版一本书?他说,也想过,现在出版一本书要花很多钱,我哪有那个财力。她就不说话了。其实他早就为出书和老婆商量过,老婆一听出书不仅不能挣回稿费,反而要自掏腰包拿出上万块钱,就说,我们就那点工资,除了供孩子上学、每月还要给你老家寄点钱,哪里还有多余的钱!就只好把出书的事压在心里了。说着说着,菜端了上来,小露给他夹了一筷子菜说道,快吃吧!林一木说,你为了打印这本书,费了不少时间吧?她说,我打字快,还有朋友帮忙,也没用多少时间。接着就不断给他拈菜,劝酒,弄得他很不好意思。

      饭吃到一半,她忽然说,经常找你改稿子,你不嫌我烦吗?一木趁着酒兴说,能给你这样的美女改稿子,是我三生有幸,怎么会烦呢!她说,我真的美吗,你不会是为了哄我高兴吧?一木说,真的,你很美,我说的是真心话。小露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说,那你爱我吗?他一下子懵了,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小露就笑道,看把你紧张的,开个玩笑嘛,你这人一点也不懂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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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露有悟性又很勤奋,在写作上进步很快,以后的几个月间,她又发表了几篇散文,在文协里引起了大家的注意。雷霆也开始对她重视起来,还主动请她给《职工文艺》写稿。小露就说,我的水平那么低,从来也没有在你主编的《职工文艺》上发过稿子,你不会拿我开涮吧!雷霆就认真说,你现在进步很大,已经在正规报纸上发表过多篇作品,我怎敢涮你呢?就在这段时间,一木的两篇小说也分别在全省短篇小说年度评奖和某全国性的文学刊物上获得一、二等奖,职工文协专门为他开了庆功会,市工会还向他颁发了奖金。

      几天后,林一木接到小露的电话,她说,你得了奖还拿了奖金,怎么都不请客哟!经她提醒,林一木才想起这事,就说,这两天有些事,还没有忙得过来嘛!她就嗲嗲地说,连我都忘了,你好吝啬,我好生气哟!一木就笑道,我咋会忘记你嘛!她就撒娇说,我要你明天就请我!他犹豫了一下接着说,好好,在哪个饭馆吃你说!小露在电话那头高兴地说,好,这才像个老师嘛!接着就指定了一个饭馆。

      第二天,他便准时到那饭馆,要了个小包间,点了几样菜、一瓶葡萄酒,就等起小露来。大约过了约定时间半小时她才姗姗来迟。她身着休闲服,披着飘飘长发,挎了个包,显得很随意。她一到包间就扑向林一木,拥抱着他说,你真让我骄傲!说着就吻了吻他的脸颊。一木被她的举动弄得很不好意思,红着脸说,别,别这样,让人看见了!她却说道,你这人真落伍,现在朋友见面都这样,这是与国际接轨,老土!说罢便从包里掏出一个用花纸包得方方正正的包裹送给他说,打开吧,这是我单独给你的奖励!林一木疑惑地说,什么奖励?她只笑道,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林一木接过沉甸甸的包裹,小心翼翼地撕开花纸,里面包着五本书,封面上印着《一木小说散文选》,他一下子愣了,半天不知说什么好。小露却说,事先没有征得你的同意就出版了,只想给你一个惊喜,你不怪我吗?一木激动地捧着书说,你真是太有心了,叫我怎么感谢你呢!小露夸张地说,这是我颁发给你的小露文学奖!他说,你这份奖赏太宝贵了,用了多少钱,我得付钱给你!小露生气道,这奖是我给你颁发的,怎么能收你的钱!一木说,你工资比我还低,出书的费用那么高!小露就说,什么也别说了,我正在托人卖这批书,如果全卖完了,说不定多少还能赚点。一木说,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是……。小露一下子举起酒杯,打断他说,来,让我为你的获奖干杯!她一口喝干了杯中酒,又在他脸上亲吻了一下。

      几杯酒下肚,他们都有点兴奋。小露突然莫名其妙笑起来,林一木问她笑什么,她就说,不告诉你!一木说,你不说算了!就拈了一筷子菜吃。小露抢下他的筷子说道,不给你说你就不问了,你这人真没意思!他连忙说道,那你告诉我,刚才笑什么?小露又兴奋起来,笑道,雷霆给我写了一封求爱信。他一下子惊呆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小露看他惊得那样,就得意地说,想起他以前对我那样,我就觉得好笑。一木说,你回信没有?她说,回什么信,我才不会理他,这个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长得有多惨,不然也不会三十多岁了还没有结婚!林一木说,雷霆有才气,人也不错,我看你还是可以考虑考虑,毕竟都是文友,有共同爱好嘛!小露一下子生气道,我还以为你会吃醋,哪知道你不仅不吃醋,反而动员我嫁给她,你太叫我失望了!就将筷子一摔,提起包包便要走,一木连忙拉住她说,我也是为你好嘛!小露回过身来,倒了一杯酒猛然喝下,目光灼灼的望着他说,你是真傻还是装傻,难道你不知道我爱你?林一木一下子懵了,惶恐不安地说,你说什么呢,我是有老婆孩子的人!她说,我只爱你,又不拆散你的家庭,难道这样都不行?一木说我比你大二十岁,你还是黄花闺女有美好的未来,我们不合适!她撒起娇来,一屁股坐在他腿上蛮横地说,怎么不合适嘛,爱情是没有年龄界限的,我说合适就合适!林一木说你冷静点,我不能害你!她说我就爱你!说着便扑入他的怀里,轻声说,说真话,你爱我吗?一木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只慌张说道,小露别这样!她执着地追问道,给我一句真话,你到底爱不爱我?一木望着她,终于忍不住了,吞吞吐吐地说,从内心说我爱你,非常爱,但是……她捂住他的嘴,说,住口,我要的就是这句话!一木握住她的手说,你这么美丽、这么年轻,我不能让你为我牺牲!小露说,我心甘情愿。

      之后的几天里,林一木接连收到小露几封信,一封比一封写得火热疯狂,他终于把持不住了,接着就坠入爱河。她和他,谁都没有想到,演讲比赛的那次偶遇,使两颗迷路的星星离开各自轨道相互碰撞到一起,在他们的情感历程上,留下了永远也抹不去的深深撞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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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的来往越来越多,每周总要见一两回面,每天都要打个电话。但小露更喜欢写信一类的文字表达。上世纪九十年代电话已经普及,写信的人越来越少,但就在那时,她却固执地热衷写信,每周总要给一木写来至少两封信。虽然他们单位之间的距离并不远,要想见面也很容易,完全没有必要再写那么多信,但她依然坚持给他写信,还“命令”他也得给她回信,而且长度不能少于800字。她是把信当成散文在写,一封信就是一篇琼瑶式的散文,纯情而缠绵,字迹公正秀丽,至今一木还保存着。她除了爱写信,还特别痴迷朗诵、唱歌,而朗诵写给一木的那些信就成了小露最大爱好。每当他们约会时,小露总会提醒他带上那些信,见面后,她就会当面将信朗诵给一木听。如果说读她的信是一木最大的乐趣,那么听她读信则更是他最大的享受。她写的那些柔情蜜意,经过软绵绵的声音灌进他的耳朵,流入他的血管,他就化成云飞起来、化成梦飘起来、化成水涌流起来了。那段时间,他们在文学创作上也佳音频传,每个月都有作品见诸报刊。爱情打通了他们灵感的泉眼,文学浇灌着他们爱情的花园。他们天天都生活在梦里。

      “五四”要到了,小露给他打来电话,告诉他团市委和总工会要在“五四青年节”联合举办青工联欢晚会,厂团委推荐她在晚会上表演诗朗诵,要一木到她家去出出主意。晚上,一木如约来到她家。本以为她与爸爸妈妈住在一起,谁知,她爸爸妈妈都退休了,回了老家湖南定居,他们的房子就留给了女儿。不大的两室一厅,被她收拾布置得非常温馨,一眼便知是女孩的闺房。林一木有点不大自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小露看他一副紧张的样子,就过来将他按在沙发上坐下。坐下以后,就给他端来了速溶咖啡。他喝了口咖啡问道,要朗诵的诗选好了吗?她说选了首舒婷的《致橡树》。他说好呀,这首诗构思新颖,语言节奏感很强,富有浓郁的抒情色彩,很适合朗诵。她说其实我心里只为你一人朗诵,你就是我心中的橡树!林一木感动地抱了她一下,接着她就伴着乐曲,声情并茂地朗诵了一遍。他们针对朗诵讨论了一会儿,提出了一些改进意见后,她又朗诵了一遍,效果果然很好。

      随后,小露就问他穿什么服装好?他说工会那边不准备演出服吗?她说诗朗诵节目的服装要我们自理。一木说你穿什么都好看!她就说一木敷衍她。他连忙解释说,我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过根据这首诗的情调,还是穿得清纯点才好。小露也同意他的看法,就叫一木帮着挑选一下。她打开大立柜,一木从挂着的一件紧挨一件五颜六色的衣服中随手挑了几套出来,让她一一试穿,终于选定了一套裙子作为演出服。她穿上这套演出服、化了妆,按照彩排要求放上配乐,又认认真真朗诵了两遍。

      排练完节目,时间已经十点多了,一木就起身告辞。小露一下子就扑到他怀里,依恋地抱住他不准他走。缠绵了一会后,她就打开“卡拉OK”,拿起话筒,跟着邓丽君的几首歌唱起来。她浅吟低唱、柔情似水,声音甜美动人、清洌而透明,他沉浸其中,不觉飘飘欲仙。当唱到《我只在乎你》时,小露已经达到忘我的状态,她眼眶里泪花盈盈,深情地与一木对视,仿佛要把那滚烫的歌词都输进他血管里:“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这时他只觉得心越跳越快,一股股热流在全身汹涌,整个人好像马上就要被融化。直到小露放下话筒,扑到他的怀里,他才意识到歌已经唱完了,但动情的余音仍在脑际萦绕回荡。他感动得热泪横流,再也无法把持自己,就情不自禁地在她雪白的颈上狂吻起来。她温柔地抬起手臂,搂住他的脖子,嘴唇与嘴唇就紧紧贴在一起了……

      暴风骤雨之后,一切复归平静,一木才知道自己刚才干了什么。他请求小露原谅,她却含情脉脉地望着一木说,我们两厢情愿,你没有必要请求我原谅。一木说,你太有魅力了,一单独与你在一起我就魂不附体,我会永远爱你的。她说,我只要你记住今天的话,永远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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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方城市夏季闷热,小露要他陪着去青云后山玩玩。周末一早,他们乘车出发,经青云山正门左侧的公路西行,跨青溪桥,穿后山门到达泰安寺。他们下车后随着游人沿山道而行,山花烂漫,飞瀑流泉不绝;峭壁悬岩,天光云影一线;忽而栈道逶迤曲折,不见头尾;忽而村落群山环抱,绿草如茵。她像只快乐的喜鹊,一路喳喳个不停,见到一个景总要背诵几句诗或唱一只歌,惹得游人频频回头。

      听说双泉水帘风景清幽,他们就直奔那里。双泉水帘位于黄鹤桥外的飞泉沟。双泉为两道飞泉在合流处形成的前后双瀑。前瀑在岩洞顶散开,如一幅珍珠串缀起来的银帘,挂在洞口;后瀑似一条凌空飞啸的银龙,落入数十米深的岩洞中。洞内雪浪翻涌,钟乳遍布。洞岩上有古廊桥和木拱桥,俯瞰沟底,烟雨溟蒙,山树飘摇,听惊涛响于幽壑,恍如置身云天。她沿途跑跑跳跳,高度兴奋,游完双泉水帘终于感到累了,他们就找个地方坐下,拿出所带的点心饮料吃起来。林一木随口问道,最近写什么没有?她说,写了一篇散文,准备修改后拿给你看看,不过不准备发表。他说为什么?小露说这是隐私,只为自己写的。他说那为什么要给我看呢?她说因为你就是我的隐私。说完小露就深情地望着他问道,你以前难道就对我没有一点感觉?他说第一眼你就让我刻骨铭心!小露说那你为什么不追我?他说你那么年轻漂亮,我哪里敢动那邪念,如果遭你拒绝不是和雷霆一样,成了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了?她开心地笑起来,原来是有贼心无贼胆啊!接着她又问,那后来我追你为什么还假装正经拒绝我?他支吾道,也不是假装正经,是真怕害了你……小露说你只要真爱我就行了。他说,雷霆还在给你写信吗?她点了点头说,我倒觉得他的情书比他发表的那些文章写的好!一木说,怎么,动心啦?她说,你也会吃醋了!他说,怎么不会,我的醋劲大得很呢!小露就笑道,我还真动心了,你就没有他勇敢痴情!说完她就嘻嘻笑着跑开了……

      转眼间他们相恋已快两年,这期间他们虽然偶而也发生过一些口角,但总是过一两天就和好如初了。因为她小,一木总是让着她,于是她在一木面前就喜欢撒娇任性,像个被惯坏的小妹妹一样,常常叫他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现在想起她撒娇、淘气的样儿,还常常叫一木忍俊不禁,心疼不已。

      有一天,小露打电话说有要事告诉他,约他晚上在河边见面。林一木到的时候,她已经在老地方坐好一会儿了。一木紧挨她坐下,发现她情绪很低落,就故作轻松地笑问,召见我有什么急事?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望着他说,你真爱我吗?一木说这还有假吗,当然真爱!她就说,我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心中一震,不知发生了什么,还以为他们俩的事被人发现了,就说快说呀我都急死了!她低声说我有了!一木说有什么了?她说有你的孩子了!他的脑袋一下子大了,就说怎么可能呢,你不是吃了避孕药吗?她说,是啊,会不会买到了假药?一木傻了。他们都没有说话,默默地坐了好一会儿,她说我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可现在发生了,你看怎么办?林一木想也不想就说只有打掉。她一下子哭了,伤心地说,我不愿意打掉他,他是我们爱情的结晶,又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一定要生下!一木着急地说,你应该冷静点!她说我已经想好了,我不会逼你做任何事情,但是我一定要生下他,单身一人也要把孩子带大!说完就哭着跑开了。一木追了她几步喊道,小露,我们再商量商量,不要冲动嘛!她已经消失在夜幕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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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日子,林一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求她去医院做人流,她却铁了心要把孩子生下来,还说我不会连累你,我一个人也能把孩子养大!他简直要崩溃了,为了这段风流终于要付出代价了。他焦躁不安的等待着,像死刑犯等待处决那样惶惶不可终日。当时厂里正在进行一年一度的干部调整,他已经四十五岁,这是提干的最后机会了,如果这件事闹出去,不光提干会泡汤,连现有职务恐怕也保不住。他想到了离婚,但是怎么向老婆开口呢?她虽然不漂亮,也不年轻,不过我们毕竟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她勤勤恳恳带孩子持家,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反倒是我欺骗了她,难道现在还要由她来承担我造成的后果吗?而且,如果这个时候离婚,影响会更坏,我的提干就彻底没戏了。但是我又该怎样面对小露呢,难道她就该承担这一切吗?他走投无路、进退两难,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只有打掉孩子才是上策,就只能厚着脸皮去找她。小露却常常找借口不见他,敲她的门,也不开。快一个月过去了,在他几乎完全绝望之际,小露忽然给他打来电话,同意去做人流了。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上午,一木叫了一辆出租车将她接走,就在出租车行驶到半路时,她忽然对司机说,不去妇产科医院了,就到南湖公园门口停下吧!林一木着急地说,都说好了,怎么又变了呢?她说,放心吧,我不会赖上你的,等会儿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走进南湖公园茶园,他们要了两杯茶,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来。不一会小露又哭起来。林一木说你不要哭嘛,都是我的错。她却眼泪汪汪地说,你能原谅我吗?一木说你是怎么啦,应该是我请你原谅嘛!她说我怀孕的事是假的、是骗你的,我真的是太爱你了,因为离不开你才骗你!他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甚至比刚刚听到怀孕的消息时更加震惊。他简直不敢相信她会编出这样一个谎言来。他们静静地对视了一会儿后,小露接着说,直到今日,我仍然不明白,有共同爱好天作地合的一对情人,为什么就不能结成眷属?向命运世俗认输我不甘心,假若你原谅我,我依然要为你疯狂,假如你不原谅,我会带着爱离开。

      林一木沉默了很久,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才好。他相信,小露是因为爱而撒谎的,如果把这当成个玩笑,玩个几天也就算了,但是她折磨了我近一个月,把我弄得惶惶不可终日,如果不惩罚她一下今后还不知会弄出什么动静来。他不想轻易原谅她,也不想把话说得太绝。从内心说,一木还是爱她的,但是到底话该怎么说他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好。他们就这样长时间沉默着,气氛显得很尴尬。过了好长时间,小露低声说,我知道你不会再爱我了……

      说完,她就悄悄离开了。而一木竟然什么话都没有说。

      8

      几天后,林一木纷乱的思绪稍稍理顺,便开始后悔那天为什么没有原谅她,为什么她离开时竟没有说一句挽留的话。我与她在一起时,就一直惯着她,由着她的性子来,她常对我任性、向我撒娇,有时甚至胡闹一气,她的撒谎不过就是对我的一次任性胡闹而已,何况我的错误更不可饶恕,我有什么理由让她承担过失呢?一木给她写了一封信,做了自我批评后,又安慰了她一通,以为她很快就会回信,他们又会和好如初。谁知等了几天,连个音信都没有。就想过几天到文协活动日找她,但她那天没有来。林一木接连又给她写了两封信,请求她的原谅,却都无回音。

      就在这时,他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对方是女性,电话里声音语调非常激动,她确认了接电话的是林一木后,便劈头盖脸地炮轰过来:你还算不算男人,小露怀了你的孩子你知不知道!他懵了,忙压低声音回道,她亲口告诉我是骗我的,没有这回事嘛!对方说,她看你吓成那个样子,是不想影响你的仕途和家庭,才自己承担了下来,没想到你这么没有良心!说罢就啪的一声把电话重重摔了。他傻了,脑袋一片空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好不容易挨到下班,他决定再到她家去一次,给她点安慰,如果她真怀了孕,还是得劝她把孩子做了。但是这次又与前几次一样,他吃了闭门羹。以后他又接连去了几次,都是如此,只好听天由命了。

      半月后林一木单位干部调整结束,在提干公示名单上没有他的名字,提干梦破灭了,他心灰意冷,又想起与小露在一起的日子,分分秒秒的相对,点点滴滴的柔情,她的疯狂、她的撒娇、她的任性,她的好她的坏,都让他怀念,他只想找回她,找回他们的过去。他把电话打到小露单位找,对方告诉他,小露办了停薪留职,我们也不知道她到什么地方去了。他的头脑顿时冷静下来,或许我们的故事真该结束了,这可能就是最好的结局。

      从那以后,他与小露的联系就中断了,以后也没有再去找过她,为了避免与她尴尬邂逅,甚至连文协的活动他都没有参加了。这事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结束了,结束得连一点痕迹都没有,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他一直想忘记这段过去,但愈想忘记就愈难忘记,愈想抹掉反而愈加清晰。有些东西人们想记却记不住,想忘又忘不掉,仿佛一棵带刺的树在心里扎下了根,时间越久它会长得越大,盘根错结、纠缠着你,刺激着你、折磨着你、啃噬着你。人生路上,迷失的人虽然有了归途,但迷失的感情却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转眼间已经分手七年,林一木以为再也见不到小露了,没想到那天在街上忽然碰到了她,一时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小露从外貌看去变化不大,姣好的容貌,紧致的皮肤,苗条的身姿依然如故,装扮虽不算十分时尚,披肩的直发也已烫成卷发,但骨子里的风情依旧,而且在时光的梳理下,她更加风姿绰约、淡然飘逸了。只是她的眼神已失去了昔日的光彩,似乎暗藏着重重心事。一木不禁又想到了七年前的热恋,在轻轻触摸这份情怀的霎那,偷偷地回味,静静地感伤。

      正在发呆,小露却主动喊了他一声:林一木!他便向她走去,显出惊喜的样子说,哦,小露,怎么是你!她笑了笑说,还记得我吗?一木尴尬道,看你说的,你把我忘了吧!她感慨道,真想忘记你!这时一木才看到她身边还有个小男孩,就说,你有孩子了,今年几岁?她笑了笑说,孩子六岁多了。他摸了摸孩子的头说,这孩子真乖,叫什么名字?小露沉默了一会,说道,他叫雷鸣。一木愣了愣,疑惑地问,孩子姓雷?这时,小露眼睛湿润了,咬了咬嘴唇说,我和雷霆结婚了。一木突然感到一阵窒息,过了好一会才慌乱地问道,这是雷霆的孩子?小露凌厉地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你看他长得有一点像雷霆吗!他惶惑不安地审视了一下孩子,说,难道那次是真的?小露黯然说道,就为了这孩子,我嫁给了雷霆。林一木瘫了,一句话也说不出,等他回过神来,小露和孩子已经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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