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声紧紧地揪住我的心，我那颗脆弱的心脏好像就要破了，就要碎了。这使我痛苦得难以忍受。就跟当年孙悟空钻进铁扇公主的肚子胡踢乱打一样，疼得我直想骂人。但是，我不能。还是忍着吧，一切都会过去的。

    窗外，又下起雨来。雨点随风从打开的窗户钻进来，刺到我的脸上，随之，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开始隐隐作疼。我气恼地瞪一眼茫茫的夜空，“腾”地关上了窗户。

    我又想骂人，也骂这没长眼的鬼天气。然而，我不能。同学们都睡了，我不能把他们吵醒。还是快睡吧，闭上眼睛，一会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可是，我不能！我的眼睛一闭上，就出现了那个不停啼哭的小生灵。她那胖乎乎的小脸蛋儿和不停摆动的小手以及从那畸形的小嘴里发出的弱小的却又足以使你震撼使你愤怒使你不忍再听的哭声，交替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不去想她吧，无亲无故地想她干嘛！我命令着自己。

    但是，这绝对办不到，我的心还不至于那样狠，那样冷。我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也是一个从婴儿时期经过的普普通通的人。听妈妈说，那时，她的奶水不足，只能给我烧面汤喝。那么她呢？这个可怜的女婴，难道只能喝这无情的雨水？

    又一道闪电，又一声雷鸣。在闪电的余光中，在雷鸣的余音里，我仿佛又听到了她那沙哑的哭声，看到了她那双摆动着的小手。不能再等了，也许……

    雨，下得更大了。

    我穿上衣服，下了床，轻轻地向门口移去。

    “出去啊？”是舍长模糊不清的问话。

    “嗯。”我机械地答应着，身子已经到了门外。

    斜的雨道一个劲儿地扯下来，校园里白茫茫一片水。

    我冲进雨帘，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校外跑去。豆大的雨点砸到脸上，火辣辣地疼。雨水顺着头发滴进脖子里，一股寒气直刺我的心房……

    县城的大街上，昏黄的路灯无精打采地照着积满水的路面。夜，静得很，我却没有听到那时刻萦绕心头的哭声。也许，一位好心人把她抱回家去了。

    我这样想着，脚步依旧不停地向那个地方迈去。

    冷，我已全然不觉了，我只顾数着路旁那无动于衷的电线杆。

    在第十根电线杆下，出现了那个小小的黑影。哪有什么好心人！

    我揭开上面盖着的石棉瓦。

    一道闪电划过，照在她那胖胖的脸蛋儿上，原本红通通的小脸儿已经失去了血色。

    她死了。

    还没能领略过人世间的温暖，还没有来得及吮吸过母亲那甘甜的乳汁就死了，她被这无情的雨夺去了生命。她那狠心的父母啊，此时是否已经酣然入梦，是否梦见了一个可爱的男婴在膝下承欢？

    她身旁的那个小塑料袋不见了，连同几张买命的纸币。

    夜，静极了，只有那雷声和雨声在替她鸣不平。

    我又想骂人。我骂了。

    我不能不骂！我不仅骂这无情的雨，骂她狠心的父母，骂那个黑了心肝的盗钱者，我还骂那根深蒂固的封建残余……

    我大声怒骂！我想让全世界的人都听到我的骂声！都知道这里有个无辜死去的女婴！

    无情的雨啊，何时才能停下！？

                                                           1988年6月于圣城